玄黄途 第八十五章 上平原

洛淮平原被乾国楚州和洪国洛州夹在其间，淮水横贯平原，沃野千里，水草肥美，青翠草色一眼望不到头，但由于多年来两国战乱，洛淮平原作为两国的缓冲地带，平原骑兵在此冲杀，鲜血将草原和淮水染红，原本住在平原上的村落纷纷迁徙，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渺无人烟，原本栖居在洛淮平原上的野牛山羊早已被烽火惊走，洛淮平原上除了旺盛的青草之外几乎看不见任何生灵。

不过因为五年前……哦应该差不多算是六年前清水口大捷后，洛淮平原上久无战事，两国的商队也纷纷踏上了洛淮平原，相互通商，对这些商人来说，不管两国如何交恶，赚钱保证自己生活才是最重要的，所以乾洪两国虽然这些年来关系极恶，也没有影响到两国商人行商，两国也对此十分开放，允许通商，只不过边关的检查也是极为严格，必须出示通商许可、上报进关人数和逗留时间，这些都要记录在案，防止谍子混入国内，只是有时总会百密一疏，洛州境内的谍子大部分都是这么混进去的，两国也无可奈何，如果禁止通商也不现实，要知道东南商业极为发达，一国每年入库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商人上缴的，不允许通商便是自断一臂。

所谓商人趋利，随着洛淮平原商路被再次开发出来，洛淮平原上来往商队也越来越多，马贼也随之出现，安处必会有乱，这六年来商队为了防止被马贼抢掠，往往是几个商帮结成几百人的大队伍才敢出行，几百人的队伍，马贼也会有所忌惮，在头两年这个方法很有效，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，活不下去的底层人总归还是比生活安定的人多，马贼的队伍也不断壮大，最大的马贼团伙据说已经达到了三千人的规模，差不多相当于一个骑军营的人数了，商队的日子也不好过了起来，不过随着两国的军士出动扫荡马贼，大规模的马贼已然不多见，毕竟平原平坦，在哪里扎个营地都很容易被发现。

不过小股的马贼还是来去无踪，难以被发现，所以商队也常常雇佣几十名身怀武艺的护卫随队前行，也不惧小股的马贼，但若是不幸碰上了人数稍多的马贼团伙，哈，那只有听天由命了。

楚氏商会，乾国楚州本地的一个大商会，建会时间超过一甲子，基业不俗，下属有几十个子商会，商队行商全东南各地，名声响亮，商队众多。

燕天明随行的这个商队就隶属于楚氏商会下的一个子商会，人数不多，仅仅刚过百人，马车十九辆，皆都载满了货物，商会人员占了七八十人，剩下的二十来人便是商队雇佣的护卫，其中便有燕天明。

燕天明一路自南淮而出，一路北上，来到洛州边境的淮水关，便看到许多商会正在招收护卫，燕天明包着头巾，将左眼刀疤和眉间丹砂尽数遮了起来，仔细挑选之后燕天明便选择了这个商会，接受考核的时候燕天明不想引人耳目，于是隐藏实力，只是用惊雀刀尖将一块上百斤的巨石挑飞，展现了一下自己韧体境的手臂红痕，便被商队雇佣成为护卫。

燕天明挑选这个商队只有一个原因，便是这个商队是当时淮水关中唯一的一个来自乾国的商队，而且也正好要回归乾国。燕天明本就在想要怎么隐瞒身份潜入乾国边关，这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，乾国的商队回归本国，盘查总是要宽松一些的。只是让燕天明有点担心的是这支商队太小了，才二十来名护卫，还大部分只有大力境韧体境，若是遇上马贼，那可就不妙了。燕天明倒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，自己一身一万六千斤的巨力，对上高手也许作用有限，但是对上这些普通的马贼，那绝对就是碾压，一人单挑几十骑纪律松散的马贼，那没有多大的问题，遇上好几百马贼，打是打不过，但是不会有性命之虞，让燕天明担心的若是他一个人逃命，商队全灭，那他还怎么混进乾国边关去。

商队在洛淮平原上缓慢行进着，一路青草遍野，微风吹过，草浪摇曳，倒也是一幅漂亮的景观，燕天明跟着马车一路行走，听着身边同伴们吵吵闹闹地聊天打屁，心情闲适不已。

作为雇佣的护卫，燕天明等人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可以骑马了，只能跟着马车走，倒是那名展露出不俗壮骨境修为的护卫被请到马车上去了，那名护卫是名佩刀的高大壮年男子，只是性格着实有些不讨喜，不屑与燕天明等只有大力境韧体境的护卫说话，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还是用鼻孔看人，燕天明每次见到他都会微笑摇头，虽然那名叫做杜庭的壮骨武者也许比普通武者体魄要强许多，但燕天明对这等目无余子的人打不起任何兴趣。

商队的队长是一名大胡子，叫什么名字燕天明也没有记住，只知道这大胡子性格谨慎，晚上扎营不许点明火，白天赶路不得大声吵闹，负责远观四周动静的护卫每半个时辰都要向他汇报情况，这也难怪，就凭这支护卫那么少的商队，随便碰上一股马贼就要全军覆没，对大胡子来说自然是小心为上。

商队行了几日，也没有遇上马贼，燕天明每日跟着商队白天赶路晚上扎营，十分沉闷，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传承之地中观想万千人影了，观想万千人影对燕天明的刀法修行大有好处，实际上若非万千人影给燕天明带来许多启发，燕天明也无法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领悟一重楼刀意，要知道许多练刀多年的武者连刀意的门槛都没有踏进。

除此之外还有消化胸中的宗师气象，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，那些扎根于玉府中的根须就像是吸收气象的通道，随着燕天明心神在光怪陆离壮阔雄丽的飘渺山河中跌宕，体魄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，韧体三转也快要到了饱和，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到韧体四转。

太阳落下，月亮高升，在无垠的平原上更能感受星夜的辽阔壮澜，繁星点缀漆黑的夜空，宛如星幕。入夜没有多久，商队便在谨慎的大胡子的命令下就地扎营，马车围成一个圈子，半数商队人员在圈子内休息，护卫们则在马车外扎营轮流守夜，当然那壮骨境的杜庭不需要和普通护卫混在一起，早早就进了马车堆里歇息。

夜色深重，草原上没有遮挡，这夜风还是有点寒凉，营地里静谧无声，只有微微起伏的鼾声，被烧得炽红的炭火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红光，燕天明坐在营帐旁，用铁钳挑着这堆炭火，平静的神色被微弱的火光映红。

燕天明今夜要守夜，体魄强健如他，自然不会怕区区夜风，只是夜色漫漫，十分无聊。燕天明挑了一会炭火，举目四望，以他的目力和如今的修为，夜晚与白昼也差不了多少，远处平原上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，只有风吹草动发出的微弱声响。

燕天明缩回头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，摸着放在膝上的惊雀和沐夜，发起了呆。

同样守夜的另一名护卫挪到了燕天明身旁，打了个呵欠，用肩膀拱了拱燕天明，看着燕天明膝上的两柄刀好奇问道：“兄弟，你这两柄刀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，这么破旧，还没有生锈吗？”

燕天明转头看了这人一眼，想了想还是没想到此人的名字，摸着刀笑道：“这两柄刀都是家里长辈留给我的，放了许多年幸好没有生锈。”

护卫哦了一声，点点头，伸颈看了看远处平原上有没有动静，埋怨道：“唉，守夜真是个没意思的活，那个大胡子也太小心翼翼了，队伍走的这么慢，何时才能到楚原关啊，妈的，这日子也太无聊了。”

“小心总归不会错。”燕天明随意道。

“有什么好小心的，”护卫不以为然，“洛淮平原我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，一次马贼也没有遇到，马贼恐怕早就被两国给清剿干净了。”

燕天明耸耸肩，不置可否。

护卫兴许觉得长夜漫漫，不找个人说话也太闷了，于是喋喋不休道：“嘿，这次雇佣我的商队好像是隶属楚州那个楚氏商会的小商会，哼，小商会就是小商会，给的佣金都比别人少一些，如果不是赶着回家，我才不会接受这小商队的雇佣呢，我以前就被楚氏商会雇佣过，佣金多不说，而且队伍好几百人啊，那多么热闹，而且走的又快，哪像现在，又闷又慢的，嘿，小商会就是小商会，哪里比的上楚氏商会那样的格局。”

燕天明呵呵一笑，不言不语。

马车圈内突然传出杜庭压低声音的沉喝，“噤声！”

护卫被吓了一跳，果然闭嘴了，过了一会，才压低声音忿忿道：“哼，这杜庭有什么了不起的，不过就是有壮骨境修为而已，比我们厉害又怎地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高手啦，一天到晚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，我最烦这种家伙了。”

燕天明皱了皱眉，淡淡道：“人家有本事，所以有脾气，人之常情罢了。”

护卫哼了一声，恨恨地瞥了一眼马车堆，道：“不管怎地，我就是讨厌这种家伙。”

燕天明耸了耸肩，突地神色一凝，猛地站起，遥望西边方向，神色沉重。护卫也顺着燕天明的目光看过去，却没看到什么动静，正想嘲笑一下燕天明太紧张了，远处平原上却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，迅速向这边冲来，顿时大惊失色。

一伙马贼！

燕天明一脚踢翻炭火，沉声喝道：“全部起来，敌袭！”

正沉在梦里的人纷纷惊醒，待看清远处如同蚁群的黑点后纷纷大惊，连忙抽出武器，战战兢兢地等待。大胡子浑身哆嗦，来到队伍前面，杜庭提着宽刀立于大胡子身后，警惕不已严阵以待。

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逼近，听声音便知道这群马贼人多势众，不少商队成员都哆嗦着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差点就被吓得屎尿齐出。燕天明挎惊雀负沐夜，眯眼听着马蹄声，嘴里喃喃默念：“十三……四十六……七十八……一百二十六，一共一百二十六个马贼。”

站在燕天明身周的护卫惊异地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燕天明，不知道是这佩双刀的真有两把刷子还是故弄玄虚。眼见这一伙来者不善的马贼越来越近，杜庭喝道：“这伙马贼人数不会多，商队成员用马车做盾墙，躲在里面牵制住一部分马贼，所有护卫听我号令，待会若是打起来，护佑好我，为我争取回气时间，我必定能将这一伙马贼尽数斩杀！”

大胡子赶忙拜谢，“那就有劳杜先生了。”

马贼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，一伙人除了燕天明之外心都悬到了嗓子眼，紧张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马贼，燕天明微眯右眼，细细观察这伙马贼，这伙马贼全身穿着老旧的皮甲，腰间悬着样式不一的武器，身下的马匹也只是随处可见的杂色马，总之就是一副强盗的标准装扮。

马贼离近车队，慢慢停下，当先的马贼首领恶狠狠喊道：“留下买命钱，否则统统杀光。”

大胡子神色一喜，没想到这伙马贼还讲点规矩，咬了咬牙，连忙喊道：“没问题，我是商队队长，我愿意用一百两当做买命钱，还希望首领网开一面，放过我们这些商人吧。”

“一百两？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？！”马贼首领勃然大怒，摘下腰间的短斧，呼地掷了出去，飞斧盘旋砍在大胡子面前地上，嗤的一声没入整个斧面。

大胡子面如土色，颤声道：“首、首领，您说要多少钱便多少钱。”

一干马贼猖狂大笑，马贼首领狞声道：“五百两！”

大胡子脸色唰地雪白，急忙道：“首领，我们这十几车货物进货也才两百两，卖出去最多能有四百两，五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啊。”

马贼首领狞声道：“那就是要钱不要命咯，很好，小的们，给我上！”

大胡子大惊失色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望向身旁这高薪雇佣的壮骨境武者，杜庭见两人谈崩，怒喝道：“所有人按刚才所说的做！”

马贼哇哈哈狞笑着一哄而上，杜庭挥舞着宽刀从侧面绕过去，避开马贼冲刺之势，一干护卫跟在他身后，燕天明手持惊雀，有意无意地落在最后面。

和其他护卫紧张神色相比，燕天明的神色就平静得有些诡异了。

（一夜没睡，困死了，今晚一更会晚一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