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思乱想了许久,舒雨微才感到一丝困倦,闭眼睡去。
第二日醒来时,身边已经没了人,舒雨微钻在被窝里,捻了捻被褥,只露出双眼睛来,隔着两层轻纱幔帐,目不转睛地望着窗户。
她记得,昨夜好像没盖被子,帷帐也没有被拉下来,鞋子还明明没有来得及脱掉,可是今早起来,这些事情却都被人做过了,莫非,晏谪江是在她睡着了之后才睡得?
赖了会床,舒雨微便也不再继续躺着,她从床上翻起身来,便准备回小黑屋里梳洗,然而刚出主屋门,就见一丫鬟朝她走来,说是要带她去梳洗收拾。
等弄完这些后,那丫鬟便直接送她去了晏长欢的院儿里。
舒雨微独自进了院门,大略环视了一圈,便忆起了晏长欢的寝屋位置。
她快步过去,还未进屋门,却忽然被人喊住。
这院儿里除了晏长欢,应该没人知道她的名字,至于为什么舒雨微那么肯定背后那人是在唤她,是因为那人喊得是:“你是小少爷院儿里的那个小媳妇?”
舒雨微颇为无奈,却也懒得反驳,毕竟经过昨日的夜宴,这晏家的老老少少都已经如此认为了。
她转过身看去,说话的那人是一个中年妇女,身材矮小,脸上是厚厚的脂粉,她一笑,皱纹便都显露了出来。
舒雨微再一看她的穿着,内里是一条素色抹胸,正前是用彩线绣着两朵并蒂莲花,与荷叶相伴,丝线光滑、色泽靓丽,外搭着一件淡粉短袖衫,下摆是一条水蓝色对襟齐腰裙,腰间还束着一条蔚蓝色的丝带。
纵然衣着娇俏,但毕竟早已不是少女的年岁,这一身衣着反倒显得格格不入,十分滑稽。
舒雨微 微微含颈一笑,道:“二姨娘安好。”
“客气了客气了。”
她又笑了笑,褶皱处浓粉堆起,舒雨微看着实在不太舒服。
二姨娘又道:“你是来见欢儿的吗?她昨夜受了些惊吓,老爷便允准她休息着,不用出去见人了。”
出去见人?
舒雨微微微蹙眉,这才忽然想起今儿是初一,晏家的二房三房是要过来拜年的。只是她不解,晏长欢是受了惊吓不愿出去见人,可为何二姨娘也不曾出去?若说是为了照顾晏长欢,那也说不过去,她显然是看见了自己才朝这儿走来的。
舒雨微抿抿嘴,礼貌性地笑了笑,道:“小少爷挂心三小姐的身体,所以便让我来看看。”
二姨娘长叹了口气,道:“倒是难为那孩子了,一直记挂着欢儿,想来若是这府里没他在,兴许我们娘俩早都待不下去了。”
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,但很快却又挂上了笑意,她朝前走了几步,推开了晏长欢的屋门,对舒雨微客客气气道:“进来吧。”
她说着,又朝里屋走去,推开寝屋的屋门后,她便出声对床上那人喊道:“欢儿,你快醒醒,看看谁来了。”
舒雨微缓步进去,发现床榻上蜷缩着一个被褥球,晏长欢应是躲在里面的,然而她听到动静,也迟迟不肯探出头来。
舒雨微只好走近去看,她伸手准备掀开被褥,刚刚拉起一角,却又被里面的人拉了回去。
“杀人了……杀人了!”
舒雨微蹙了蹙眉,看着床上的这团被褥球,默了许久,才出声道:“三小姐,别怕,是我。”
晏长欢顿了半晌,才小小地掀起一个拐角,确认来人是舒雨微时,又慌忙将她的脑袋也罩到了被褥里,嘴里还说着:“雨微你快上来!外面有刺客!”
看来她确实吓得不轻。
舒雨微只好先顺着晏长欢的意思去做,她褪去鞋子,爬到床上去,跟晏长欢都缩在一个被褥里,里头漆黑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。
舒雨微凭着感觉去触碰晏长欢的肩膀,然而却碰到了她的手,她于是索性就拍了拍她的手,安慰道:“三小姐,已经没事了,你别害怕,刺客那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!”晏长欢反手抓住她的手,声音惊悚:“雨微,你不知道!那支箭差点就射到我了!差点!要不是十一救了我,我现在……我可能就已经没命了……”
这丫头毕竟还小,面对生死一瞬,也难怪怕成这样……
舒雨微蹙了蹙眉,又忙安慰她道:“三小姐放心,小少爷他已经去调查了,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幕后之人,不会再叫那人来作乱的。”
晏长欢一把抱住舒雨微,泪水蹭在她侧脸上,语气哽咽:“二哥哥……雨微,我好害怕,我真的好害怕,我好怕又像好多年前一样,我好怕那些人又来……二哥哥,二哥哥明明说那些人都死了……可是他们没有,他们又来了,雨微……雨微我真的好害怕……”
舒雨微愣了神,眉宇不由得微蹙起来。
她抿了抿嘴,开口跟晏长欢深入询问此事,可得到的却只有晏长欢的哽咽和惧怕,便只好作罢。舒雨微拍了拍她的后背,耐着性子安慰了她许久,才将她从被褥里哄了出来。
在回临江阁的路上,舒雨微一直有些心神不定,直到她踏进院子,才又将思绪收了回来。
九翊快步朝她走来,直言道:“雨微姑娘,小少爷在书房里等你。”
他说完便转身离开,舒雨微四下瞅了瞅,着实不知道哪一间是书房,因为在她的印象里,小说里的晏谪江是不喜欢看书的,又怎么会专门给自己设个书房?
见她迟迟不动,九翊又只好原路回来,亲自带着她去了书房。
一开门,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深色的乌木案台,但与常人不同的是,他的案台上没有书卷也没有公文,华美大气的笔架上也只挂着一支笔,剩下的地方,便只摆了套沏茶的工具。
晏谪江单手撑着侧脸,略带随意地坐在椅子上,把玩着手里的琉璃茶蛊。
“过来,到我身边来,把门带上。”
舒雨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,转过身将门关上,随后朝晏谪江走去,来到了案台前。
他将手中的茶蛊放到了茶盘上,转而托腮看着她,声音洋洋溢耳:“我是叫你到我身边来。”
舒雨微垂着眼,故意不去看他,她伸出一只手,默默地伸到了案台的上方,左右摆了摆,道:“不了不了,小少爷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好。”
晏谪江又拿起那只茶蛊,接着就丢向了舒雨微。
舒雨微自然是连连后退,条件反射地躲开了那只茶蛊,好不让它伤到自己。
茶蛊摔在地上,碎成了一地的琉璃片。
“怎么没接住?”
晏谪江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,又抬眼看向舒雨微,眼中藏笑。
“这套描金琉璃的茶具,价值连城,整个京都乃至全国都只有这一套。你方才没接住的那只茶蛊,一只就值三千。”
舒雨微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,果然,她刚一抬头对上晏谪江的视线,就听到他说:“你想怎么赔呢?”
“……”
那是我给你摔得吗?!!!
而且,她才不信那茶蛊如此值钱,否则的话,难道不应该收起来当作藏品吗?不然,即便晏府再是有钱,也是禁不住他这么挥霍的。
晏谪江轻笑一声,又道:“你过来,我就不叫你赔了。”
这种明目张胆泼脏水的威胁,她才不会接受。于是舒雨微蹲下身,将地上的琉璃碎片一片片的捡起,捧在手上,又站起身对晏谪江说道:“小少爷,我能修好。”
晏谪江微微挑眉,似是有些感兴趣,“你是想融了重铸吗?可惜,那上头的花纹,靠你自己是雕不出来的。”
舒雨微不理他,捧着手里的碎片便准备离开,谁知晏谪江却忽然起身,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,手上用劲,拎着她就越过了案台。
琉璃碎片从她的手中脱落,在空中撒出一条弧线,挨个落在了茶具上,琉璃与琉璃相碰,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,十分悦耳。
他再度坐回椅子上,又将舒雨微放到了自己的腿上。
“啊啊啊!!!干嘛干嘛!!!晏谪江你疯了吗?!!”
被晏谪江放在腿上的一瞬间,舒雨微吓得闭上眼睛就开始胡乱推搡,两条小短腿也各处乱踢,努力地挣扎着想要下去。
晏谪江一手环住她的胳膊,一手掐在她的脖子上,还稍稍用了些劲儿,说话的语气虽然魅惑十足,却还隐隐带了丝威胁:“别动。”
见他掐在自己脖子的手又收紧不少,已经有些呼吸困难的舒雨微只得被迫停下挣扎的动作,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,憋着一口气,像个木头一样坐在他怀里,一动也不动。
晏谪江轻笑一声,歪着头看她,道:“怂的跟个小鸡似的,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?”
他这才松开了舒雨微的脖颈,改捏她的下颚,动作却是极其轻柔的,他垂着眼看她,又用了点劲儿让她面向自己,道:“小东西,欢儿那儿情况如何?”
舒雨微垂着眼,就是死不看他,咬了咬下唇,她默了半晌,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跟他说话:“三小姐受惊不小,但是,这会已经好多了。”
晏谪江脸上的笑意敛了不少,他松开了舒雨微的下巴,若有所思。
两相沉默了许久,直到舒雨微重新稳住心神后,才又开口打破了沉默:“小少爷,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三小姐?”
晏谪江回过神来,目光随意地落在了案台上,没有开口回应。
舒雨微不由得想起晏长欢的那些话来,咬了咬下唇,她本想抬头看一眼晏谪江此时的神情,但却又不敢。
那两人从前定然是一起经历过什么的,晏谪江既然沉默了半晌也不说,估计是不太想告诉自己。
想到这,舒雨微不禁有些懊恼她自己,为何要开口去问晏谪江。
“欢儿这会儿见了我,只怕会更害怕。”
舒雨微一愣,为何晏长欢见了晏谪江会更害怕?!从小到大,晏谪江不都是最宠她的吗?这种时候,难道不是晏谪江在她身边她更能安心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