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勉神色一震。

太子朱标前不久才下葬。

现在的皇帝,已经彻底失去了枷锁,成为脱缰的野马。

喜怒无常,动辄杀人。

一旦触怒皇帝,无人规劝,那就是必死之局。

一想到这,几人都不免感觉到紧迫。

之前没有思路,还只是挨骂受罪点,不危及生命。

现如今思路都给出来了,他们再给不出具体的方案,那就是无能。

皇帝对于无能的官员会如何处置?

几人心底都相当有数!

想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,毫无疑问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。

不敢怠慢,工部尚书严震直命人取来黄河水道图,道:“当务之急,先将方案定下来,再去思考是否可行!”

“我赞同,奏本中已经言明,想要治理黄河水患,其重点就在于下游。”

詹徽手指点在徐州,而后长长的划出一条线来。

“从这里开始,到黄河入海口,这一段水患格外严重。

同时,也是这一段黄河河沙淤积,以至于水流速度缓慢,一旦发生洪水,上游中游的洪水难以畅通无阻排入大海之中,以至于向两侧蔓延,最终导致河堤决口!”

“按照奏本上所说,利用洪泽湖作为临时储水地,修筑大坝,以抬高洪泽湖水位,利用水流自上而下的冲刷,将下游河道进行疏浚。”

赵勉点了点河道图上洪泽湖的位置,道:“如此一来,河床变低,黄河水能够更为顺畅的入海,水患自然会消弭于无形。”

严震直看着洪泽湖的位置,不无忧虑:“洪泽湖的确是不错的选择,但想要利用好它,就必须修筑堤坝,防止湖水向南溃堤冲毁运河,这不是一个小工程,需要的银子不在少数。”

说着,他看向户部尚书赵勉,问道:“赵勉,你掌管户部,心中应该有个计较,这工程量,户部钱粮能支撑下来吗?”

“勉力可为,只不过工期会拉长,起码需要两年时间,才能完成堤坝的修筑。”

赵勉稍作估算,点了点头,但同时也言明:“只是这两年时间内,就只能专注于修筑堤坝,其他事情,都会降速,甚至是停滞下来,不知陛下是否会赞同。”

“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,国库如此,非人力能为。”

詹徽摇了摇头,“以清口为界,黄河得到切削,同时还能为运河提供必要的水源,如此一举多得,多花些时间也是应当。”

“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情。”

严震直没有太过于乐观,指了指河道图上另一条河流:“治黄必治淮,自从黄河夺淮入海之后,水患就没有消停过。

尤其是下游,一旦发水,必定谁一片生灵涂炭,究其根底,就是黄河与淮河同时泛滥,导致水位暴涨。

如果不能治理淮河,那么就只是治标不治本!”

几人顿时有些沉默。

黄河与淮河的缘分从夺淮入海那一刻就已经开始,这一切还是得归功于杜充。

以至于詹徽此刻又有想挖出杜充鞭尸的冲动!

赵勉皱眉,指着洪泽湖道:“能不能将堤坝修筑的更高,以此承载淮河的水量?”

严震直摇了摇头:“你忽视了淮河的高度,这里地势已经相当平缓,落差极小,一旦在洪泽湖筑造起高高的堤坝,势必会导致洪泽湖水位高于淮河!

如此,淮河水不仅无法流入洪泽湖,还会导致河水倒流,从三河尖开始的河段,水位全面抬升。

到时候淮河两岸的河堤如何处置?恐怕是同样会溃堤!”

“也就是说,黄河和淮河,只能保一条?”

沈溍面色难看,“咱们要是这样和皇帝陛下说,恐怕会被拉出去砍了脑袋。”

“恐怕不能如此说。”

严震直面露苦涩,手指点在洪泽湖之后,“诸位,这里是什么地方,你们不要忘了!”

几人都看了过去,顿时面色一变。

严震直手指点在的地方,大家心里都明白。

此处临近凤阳府。

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。

当初朱元璋定都应天的时候,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。

于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修筑中都,打算有朝一日将凤阳作为都城。

后边一合计,这花的也太多了,容易给自己造作死,于是才停止这个想法。

不过凤阳作为中都,则是保留下来。

而严震直指着的地方,不仅是朱元璋的凤阳老家,还是朱元璋的祖陵所在之地。

也就是说,老朱家祖宗十八代,都买在这地方。

这里是货真价实的明祖陵,是皇帝家的祖坟所在地。而祖陵,距离洪泽湖,非常近!

一旦淮河大水,势必会导致祖陵被淹。

很显然,这不被允许!

明祖陵都被淹没,毫无疑问是天大的祸患,将会动摇国本。

尤其是在古代,百姓大多相信天命的情况之下。

皇帝连自家祖坟都保不住,对于国运的打击,显而易见。

“此法过于凶险,一旦淮河水患,那么祖陵极容易被淹没,到时候大家谁都跑不了!”

詹徽脸都白了,刚才还没注意到这里,严震直一提醒,他才想起来这件事情。

淹没祖陵?不要命了?

和皇帝一说,皇帝不得给你按在水里面淹死!

进度一时间陷入停滞,几人心有余悸。

好悬就给皇帝祖坟泡了,这祸患,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!

……

与此同时,陈桥镇,店家。

朱棣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汉子,温和道:“老大哥,有些事情,想向您请教。”

“不敢当不敢当,爷菩萨心肠,请俺们吃面,爷您想知道什么,俺们一定说。”

灾民有些局促,他能够瞧出来眼前这人非富即贵,不是个寻常的主,因此心里直打鼓。

朱棣点了点头,问道:“看老哥的打扮,想必是受了灾,老哥是从哪里过来的?”

“不瞒爷,俺们是从荆隆口一路逃灾过来,死了不少人,才到这,勉强讨口饭吃。”

“荆隆口?”

朱棣一挑眉,“那里也发洪灾了?”

灾民摇了摇头:“爷明鉴,倒是没有,实话实说,俺们是负责修筑河堤的河工。

原指着修河堤混口饭吃,可当官的不给钱,又叫我们拿命去填溃口。

实在没法儿了,这才一路逃了出来,挨饿受冻,那也好过死在河堤上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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