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嘉靖，金榜题名 第26章 一饮一琢

赵德锦见他脸色，提议道：“我建议，你去了广州后和织造局、承宣布政使司共同成立这流水线式的工厂。”

听到这么现代的词从赵德锦口中说出，范凌恒不禁有些怀念那个时代——虽然官府打压的依旧严重，可民间的资本和技术最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受这么大的钳制。

织造局代表皇帝，那么广州承宣布政使司毫无疑问的便是代表赵德锦亦或是他的上峰。

这么一来，功劳归赵德锦、银子归嘉靖，范凌恒就在其中挣一部分辛苦钱。

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，赵德锦这么做无可厚非，但通过告诉他潜在威胁，并半胁迫半劝说的方式为范凌恒不喜。

不过，虽然范凌恒想的透彻，可人在屋檐下，不得不低头：“谨遵先生教诲，回头我便把图纸拿给先生，大人去了广州可先行顺服织造局，共同对工厂选址地点先行确定。”

赵德锦目的达成，笑眯眯的抚着胡须道：“不着急，不着急，这等大事，等过几日我临走前再商议不迟。”

范凌恒心里暗戳戳吐槽，果然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儿，一饮一琢，必有来因。

若不是赵德锦本身便瞄上他家的工厂和技术，怕是也不会担任这次宣纸的钦差大人，若来的不是左右参政级别的大员，那也就不具备在当场执法的条件，或许他范凌恒这会儿还正在县衙大牢里候着。

说话间，两人从工厂重新回到范家村，范清儒此时已等待多时，见几人回来，连忙上前迎了上去：“大人，现在已经未时两刻，若不嫌弃便在村中享用膳食吧。”

赵德锦笑容满面道：“那就麻烦范族长了。”

范清儒连忙把人请至范家村中央位置，赵德锦放眼一眼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，问了一下，一共是一千零八十四人。

这些人里，一部分是范氏一族的耄老，更多的是近郊有名望的儒生、仕子、乡绅、大户。

能把这些位凑起来，可见范清儒是下了苦心了。

钦差大人向大伙致意落座后，大伙稀里哗啦的坐下，司仪这才高喊一声：“开席……”

菜品流水般的上来，无非就是些鸡鸭鱼肉，最值钱的就是每人一份天香鲍鱼、一对琵琶大虾，这些在内陆的稀罕物，在海边渔民看来也稀疏平常得很……

可大伙却忍不住直吞口水，得使劲克制，才能不至于伸手去抓。

倒不是他们没出息，而是大伙从早晨起来到现在未时过半，那是粒米未进啊，全靠一碗碗茶水和桌上的干果蜜饯顶着呢。

耐着性子等着钦差大人致完酒词，大伙便风卷残云般的吃开了，饥肠辘辘之下，那吃相可就着实不咋地了，引得右参政大人吃惊不小，心道：‘杨世芳都说范氏一族富裕，人人仓廪实而知礼节，怎地这般饕餮模样？倒像我们广西那里的土人了。’却不知都是他造得孽。

他坐的主桌上除了几个耋老，便全是官员，食相自然要好很多……当然菜品也不是别桌可比，乃是特请给王府做过饭的大师傅烹制而成，山珍海味自不必说，一些寻常菜品也烹制的格外出色。

尤其让赵德锦满意的是，桌上竟然有数道地道的云南菜，尽数摆在了他的面前，赵德锦夹一筷子干烧鸡枞，就着本地的竹叶酒，嚼着嚼着，便如坠仙境一般，差点连舌头也一齐咽下去。

再尝尝那叶包蒸猪肉、粽包蒸脑花、腌牛脚筋均是道地的令他热泪盈眶。

见钦差大人落泪，众人连忙问其原因，赵德锦轻拭其泪道：“哪里哪里，吾离乡半个甲子，不期在这里又遇上了纯正的滇味，一时动了思乡之情罢了。”

众人陪着唏嘘一阵，赵德锦便向范清儒讨要那个厨子，范清儒命人将其叫过来当场问了，那厨子竟是十分愿意，便直接成为了右参政大人的侍膳。

待众人吃喝一阵，范清儒便陪着范凌恒挨桌敬酒，由于范凌恒老爹不在，所以长者为父，范清儒作陪也不失礼仪。

范清儒先敬了三十桌，然后转过头来对范凌恒道：“范家交给你我放心……”便砰然醉倒过去，好在范凌恒眼疾手快，赶紧扶住，命范凌云送到后院歇息。

他只好打起精神，从第三十一桌敬起，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，将余下七十桌全都敬了一遍。

虽然他所饮的酒里，九成都是事先兑的水，但也架不住喝得太多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，便也醉倒了。

等他醒过来时，已经是晚上了，只觉一阵口干舌燥，饮一碗春花调好的蜂蜜水，这才好了许多……揉一揉胀痛的脑门，范凌恒披衣出门，但见天上月朗星稀，院中杯盘狼藉，地上满是鱼刺鸡骨、瓜果皮核，想是仆役们也累坏了，到现在还没有收拾。

他看见有人坐在院子角落的花树下，便有些摇晃的走过去，一看原来是范清儒在独酌。

范清儒招呼他坐下，只见桌上仅摆着酱牛肉，茴香豆和油豆腐，几样小菜，以及一个小酒壶。

范凌恒轻声问道：“都走了？”

范清儒点点头，哂笑一声道：“宾客们回家的回家，投店的投店，赵德锦也在随同们的陪同下，住进县衙里去了。”说着给他倒一杯酒道：“还能喝不？”

范凌恒苦笑道：“实在是喝多了，闻着味就难受。”

“那就陪老头子说会话。”范清儒笑道：“今天是你的大日子，大伯真替你高兴啊。”笑容却十分艰难。

范凌恒轻声问道：“大伯似乎有些惆怅……”

范清儒叹口气道：“你可知今日一切，都是我与唐知府商量着办的？”说着饮一盅酒，面是自嘲道：“若没有我范凌恒豁上一张老脸，挨家挨户的散发请帖，这次是不可能凑起这么多头面人物来的。”

范凌恒微微吃惊道：“大伯您这是为何？”

“我一个举人，为什么要如此奉承一个官？”范清儒苍凉笑着，竟将一杯浊酒直接倒在了自己整洁的衣襟上，范凌恒赶紧起身道：“大伯，您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