叹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百川摇了摇头:“贫僧除了这一身粗衣,确无他物可献与施主。”
这是实话,身为行者,百川确实没从慈海寺带出分文,再加上并非正式出家人,身上连张度牒都没有,非要说财物也就是广念的那串珠子了,却也值不了几个子。
“臭叫花子嘴还挺硬,”领头往地上啐了一口,“既然小师傅不愿破财,哥几个也只能自己动手了。”
闻言,一个喽啰上前,在百川身上摸索了一番,大声回道:“大哥,果真半文无有!”
领头骂了句脏话,对着地上呸了一口,直呼晦气。思索片刻后,领头又动起了心思,说道:“给这厮行头扒喽,也能当个几文钱。”
“大哥,不对劲啊,”搜身的喽啰闻言,赶忙上前,贴在领头耳边说道,“方才一上手,这黑厮身上倍儿结实,怕不是个练家子……”
领头一把将喽啰推开,一脸嫌弃:“榆木脑袋!若真是个硬茬子,安会在此与我等饶舌?教扒便扒,哪儿那么多废话!”
喽啰只得回来,伸手要扯百川的衣服,却不曾想,一只带着茧子的手握上了喽啰的手腕。
“既然施主不愿通融,贫僧只能得罪了。”
话音刚落,喽啰的身体被一股劲力甩的两脚腾空,旋转了几圈,重重地摔到了地上,发出痛苦的哀嚎,之前被抓住的那只胳膊已然脱臼。
这时领头才察觉出不对,一个箭步向前,一刀向百川的头上抡去——
乒!
百川一个横臂格挡,刀身与手臂相碰竟发出了金石之声!
领头终于意识到了这头陀的危险,借着反冲的劲力疾步后退,大喊一声:“别他妈愣着了,快上!”
剩下三个喽啰赶忙拔刀上前,但又不敢近身,只在百川周围踱步盘旋,与领头一同对百川形成包围之势。
“诸位施主,贫僧确无冒犯之意,”百川依旧站在原地,双手再度合十,“只是想借路返乡,还请诸位通融通融。”
领头眉头紧锁,心说这次可是碰上茬子了,但有喽啰们在场,碍于颜面,却也不打算放过这头陀。
一时之间,气氛变得紧绷起来。
包围圈继续转动,就在领头踱步到百川身后之时,其身形一闪,再次杀了上来。
簌——
一阵罡风裹挟着地上的树叶尘土席卷开来,喽啰们一时被风尘迷住了视线。
转瞬,气流平息,尘埃落定。
喽啰们再一看,那头陀已然转过身去,右手向前平举,只差分毫就能印在领头印堂之上,此时的领头刀还举在头顶,身体僵硬,不敢动作。
“还请诸位通融通融。”
百川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虽然依旧谦卑,但此时在领头耳中却是毛骨悚然,回想着刚才被掌风拍打在面门的触感,几滴冷汗自领头耳前流下。
“师傅客气了,好说,好说。”领头赶紧把刀收了起来,向后退了几步,脸上带着谄笑,转而对着喽啰们喊道:“你们几个不长眼的,还不赶紧给师傅让路!”
几个喽啰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,哪里还反应的过来。领头连忙跑了过去,连推带踹把他们分开:“一个个的聋了是吧,还不赶紧给老子让开!”
随即,领头一弯腰一伸手:“恭送小师傅!”
百川仍旧双手合十,微微欠了欠身:“多谢施主。”
说完,便绕过了趴在地上的喽啰,迈步走了过去。
众匪徒一片哗然,只有那个趴在地上的喽啰还在痛得鬼叫。看着百川离去的背影,领头收起了笑容,在一个喽啰耳边交代了几句。喽啰得了命令,转身跑进树林之中。
继续行进,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阻碍。过了一个时辰,眼看前方没了树林,土地开阔,一座篱笆院坐落其上,院子内杂草高过脚踝,立着一座泥屋。
百川走上前去,伸手就要敲门。
“啪!”
百川的手刚碰上去,柴门应声而倒,在屋内激起一阵尘土。
眼看屋子年久失修,无人居住,百川神游了一阵,叹了口气,出了院子,继续赶路。
又走了半天的功夫,百川来到了一处野地。这里同样是杂草遍地,不同的是,这里的地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土堆。
他找了一块平地,慢慢跪了下来。
当年埋葬父亲时,因为记不得母亲坟堆的位置,只得随便找了个位置匆匆下葬。
如今,父亲的坟也找不见了。
“不曾想九年后,连我兄弟二人也不齐全了……”
百川喃喃道。
“孩儿不孝,未曾照顾好百州,致使我兄弟二人两地相隔。”百川一个头磕在地上,长久不起,“如今孩儿即将奔赴洛阳,势必要寻到百州,弥补过错。”
“待到百州安身立命,娶妻生子,为赵家续下香火,孩儿便可安心遁入空门,也算不负父母养育之恩。”
终于,百川站起身来,又对着乱葬岗行了个礼,转身向南,正式踏上了前往洛阳的路程。
…………
不知不觉间,到了第二天黄昏时分。
百川行至西南边的鹿鸣岗,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。
前面是一片密松林,入得林去再有四里路程,便可上官道,届时可在路边找个客栈,和店家商量商量,在马棚里或可对付一夜。
路程不是问题,只是一路上也没什么人家,半日水米未进,有点难熬。
正这么想着,百川突然察觉到不对,脚下生根,腰马合一,身子猛地向后一倒,使出一招“铁板桥”,一支羽箭自其鼻尖前掠过,留下一道细小的伤痕。
松林里有人放暗箭!
莫不是先前自称金葵教的那伙贼人追赶上来了?
百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,不动声色,双手合十:“不知何方英雄,何苦躲在暗处,不如现身相见?”
太阳缓缓没入松林,以霞光染红天地,却又以黑暗笼罩世间,仿若为万物蒙上了一层染着血光的黑纱
黑纱之下,一个身形浮现出来,胯下高头大马,有条不紊地向着百川逼近。
稀薄的晚霞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,在一片殷红的映照之下,一只鹰隼上下腾挪,盘旋在其上空,更显得来者幽若鬼魅。
随着身影的靠近,百川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。但见此人:
高大魁梧,骨健筋强;威风凛凛,相貌堂堂。阔鼻方口,吞吐之间凌云气;虎眉凤目,双眸含光冲云霄。真若修罗降人世,好似狼星落尘凡。
此人手持铁胎牛角长弓,身背牛皮箭筒,腰挎雪花镔铁猎刀,胯下高头白龙马,那鹰隼也降落而下,落在其肩上,乃是一只黑羽白爪的海东青,双目利如闪电。
当真是霸气外露。
百川刚要开口,却见那好汉对着百川重新拉满了长弓,蓄势待发,箭头上一点寒星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