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落下,李饮冰脸上顿时露出大仇得报般的快意笑容,死死的盯着被他点到名字的几位官员,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,非常期待。
“定远侯,你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切不可听其胡言乱语啊!”
官员们顿时乱了阵脚,慌慌张张的还想辩驳几句。
便见毛骧缓缓上前,对着季秋半是埋怨,半是打趣的开口道。
“要不是见你看的挺有兴致,我早就动手了。”
“那还会等到现在?”
毛骧招了招手,立马便有十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跳出来,面无表情的盯着在场的所有官员。
“都听见了吧?”
“拿人。”
“是!”
“定远侯!毛大人!”
“我等...我等是来查案的啊!”
“岂能因为李饮冰这疯狗胡言乱语,便如此粗暴的对待我等?”
“圣上,对!我要见圣上!”
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水,李饮冰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,脸上依旧是那副快意的表情。
“见圣上?好啊!你们都去见!”
“要是能见到圣上,也让我沾沾光!”
什么样的人最可怕?
就是李饮冰这种,明知自己必死的人。
并且他曾经还身居高位,知晓许多士族之间的秘密。
这就更恐怖了。
求生无望后,李饮冰彻底放弃了挣扎,转而如同竹筒倒豆子般,供述他所掌握的一切消息。
只盼黄泉路上,能有更多的人,和他作伴。
这就是士族阶级,明明实力非常强悍,绝大部分时间,甚至都能够压倒皇权。
但还是无法起到任何积极的作用,更无法使国家或者是社会进步的最大原因。
他们太喜欢内斗了。
因为利益而存在的阶级,终将成为利益的奴隶,被利益所驱动。
也只有在面对皇权的高压时,这群人才会团结到一起,只为继续维持自身的存在。
可当皇权衰弱,这群人又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斗。
周而复始。
季秋眼前的这一幕,便是这个道理的真实写照。
前脚还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。
下一秒便因为李饮冰的供词,成为了和李饮冰身份一样的阶下囚,极具戏剧色彩。
当然,李饮冰的话,只能算是一种审查的方向,并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。
并且除了当事人,谁也不知道李饮冰所说的内容,到底是确有其事,还是胡乱攀咬,只为拉更多的人下水。
但这其实不重要。
大明朝开国年间的这群“前元余孽”,就没几个屁股干净的。
既然李饮冰提到了,那就查一查吧。
谁知道会查出来什么东西呢?
若是裤裆里面真有点颜色,那就借着这个机会,一并处理了便是。
随着李饮冰说出的人名,越来越多,并且还有越说越起劲的势头。
一直老神在在的李善长,都感觉心惊肉跳,终于开口道。
“国安公...”
“以老夫之见,今日就到这里吧。”
“先将李饮冰押下去,好生看管,把他现在供出来的这些人查清楚再说。”
“再这么下去,老夫只怕一省两院六部,就要没人当差了啊!”
其他“幸免于难”的官员,其实老早就想停止这场闹剧了!
只因位卑言轻,又怕被当成李饮冰的同党,才迟迟不敢开口。
有了李善长带头,众人顿时从紧绷的压抑氛围中回过神来,纷纷对着陈友定劝道。
“陈大人,韩国公所言有理。”
“不如我们改日再审?”
“是啊。”
“国安公意下如何?”
沉吟片刻后,陈友定朝季秋投去充满质询意味的目光。
“叔父,您瞧我干嘛啊!”
见陈友定看向自己,季秋立马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。
“您要是累了,咱今天就歇。”
“毕竟查案也不是一天就能忙完的事。”
“您要是不累,咱就继续,我肯定是陪着您!”
季秋嘴上说得轻松,可他不发话,在场的官员谁敢率先离去。
“嗯。”
陈友定缓缓合上卷宗,点头道。
“那今日就这样。”
“将犯官带下去吧。”
众官员彷佛得到了解脱,拔腿就往出走,脸上满是心有余悸的表情。
真好。
这官又当一天!甚至有人已经在琢磨“后事”了!
总不能自己被抓起来,家里便乱了套吧?
就连明明知道自己肯定没事的官员,也是脚步匆匆,一刻也不想多待。
比如刘伯温,还有李善长。
“老师!二位老师!”
“你俩走这么快干什么啊?”
“我还有事想和您二位商量呢!”
一听这话,二人猛地停下脚步,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,随即走的更快了...
事情已经够多了!
可不能再让这小冤家给缠上!
“老师...”
季秋摇动着胳膊,还想去追他俩回来。
但突然搭在肩膀上的大手,却是打断了季秋的动作。
“叔父,好久不见。”
“您不会怪罪侄子吧?”
陈友定咧了咧嘴,并没有回答季秋这个问题,而是上下打量了季秋好半天,眼神中满是审视之意,瞅的季秋心里一阵发毛。
“叔父...”
“你这么瞅着我干什么?”
“唉...”
陈友定长长的叹了口气,嘀咕道。
“凑合吧...”
“啥玩意?”
“叔父你刚才说啥?”
季秋掏掏耳朵,就要靠近陈友定。
却是被陈友定一脸嫌弃的伸手,止在身前。
“罢了,你跟我来。”
“这不是说话的地方。”
说完,陈友定也不管季秋是个什么反应,便摇头晃脑的朝着后堂走去。
季秋甚至从他的背影中,看出了一股莫名的唏嘘之感...
啥情况这是?
“崔兴,你帮我想想。”
“我这段时间,没得罪叔父吧?”
“叔父这态度怎么奇奇怪怪的?”
“崔兴...崔兴?”
一连唤了好几声,崔兴那洪钟般的声音才终于响起。
“啊?”
“总旗你刚才说啥?”
季秋:“......”
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,指向迷茫的崔兴。
季秋的目光很复杂,心情更特么复杂!
你的魂真让那个姓赵的勾走了?
能不能有点出息?
张了张嘴,季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崔兴一眼,便气冲冲的拂袖而去!
一边走,季秋一边还愤愤的嘀咕道。
“赵蕊...赵蕊...”
“我倒要看看,你有啥...”
“赵蕊?”
“什么赵蕊?”
“不妨说给老夫听听?”
闻言,季秋愣了两秒,定睛一瞧,便见陈友定难掩沧桑的脸庞,正杵在自己面前,几乎都要挨上了!
大明朝,季秋害怕的人不多。
偏偏就有一个陈友定。
是以,季秋被吓的猛然后退两步,嘴里还不忘慌乱的回复道。
“没什么...”
“叔父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季秋本想着随口敷衍几句,好揭过这个话题。
毕竟这事传出去吧,太不光彩。
一个秦淮舞妓,给咱季总旗手下副将迷得是神魂颠倒。
这事不光崔兴父母觉得丢人,季秋也觉得丢人呐!
再说了,这事还算是崔兴的**,季秋当然不好对着陈友定详细解释。
可一向不爱凑热闹的陈友定,这次却是一反常态,皱着眉头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“既然不是大事,那就说说吧。”
陈友定的语气平淡,但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味道。
这是多年来身居高位,所形成的气势。
但光有这股气势,是“压不倒”季秋的。
毕竟有陈友谅和张士信两条人命在手上,季秋怎可能被这股气势吓住?
但季秋自己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面对陈友定的追问,季秋只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矮了一头。
就好像是在面对朱元璋...不对,是马皇后!
嘴巴彷佛不受控制,稀里糊涂的便将崔兴那点破事,对着陈友定讲了个明白。
“叔父,就是这么回事。”
说到最后,季秋渐渐回过神来,还不忘对着陈友定好奇的打听道。
“您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?”
“您也不是这爱凑热闹的人呐?”
季秋甚至感觉,在他解释完后,陈友定紧绷的气场瞬间松弛下来,就好像是...如释重负?
甚至隐隐有些欣喜?
今儿个这是怎么了?
崔兴把魂丢了,就连叔父也这么奇怪?
还不等季秋在心里嘀咕完,陈友定便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然模样,平静的开口道。
“不说这个了,来聊聊你的事吧。”
季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,随即便听见陈友定语出惊人道!
“文和,你可知罪!?”
“啥...啥玩意?”
“叔父,您要是身体不适,赶紧跟我说!”
“我马上去找干爹,帮您把这个副审的差事给推了!”
“您瞅瞅,这都说胡话了!”
“我有啥罪啊?”
“我最近可没让崔兴翻谁家墙头!”
陈友定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三根黑线,竭力克制着给季秋一个**斗的诱人想法,缓缓道。
“你身为五军都督府的指挥使。”
“自打上任后,你去过五军都督府吗?”
“这是不是罪状?”
叔父啊!
我给您整来,是让您给朝中大臣添堵的!
你盯着我干什么啊?
季秋做梦也没想到,这“回旋镖”居然有一天会飞到自己身上。
奈何自己确实理亏,季秋也就没多说什么,干脆的点了点头。
“叔父说得有理!”
“您是监察天下官员的左都御史,您说,这事怎么处理!”
“侄子绝对支持您老人家工作!”
“哦,这样啊。”
“就罚你今天晚上,随老夫回家,吃个便饭吧。”
“没问题,叔父说啥是啥...”
“嗯?”
“啥玩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