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秋身上的“异样”,朱元璋或多或少,自然是有所察觉的。

很多事情,虽然看似出自刘伯温的手笔,但朱元璋非常清楚,就凭刘伯温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,很多政策他就算想到了,也没胆子提出来。

对于这一点,朱元璋还是有些不满的。

但老朱也能理解刘伯温。

毕竟,朱元璋和季秋的“敌人”,已经不再是喜欢窝里斗的北元,更不是元末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群雄。

而是一个自西汉传承至今,牢牢把持着话语权,财权,文化权,甚至是拥有大量私兵的群体!

比如陇西的那群豪族。

别看陇西各地卫所,都有朱元璋的旧部,担任将领。

李思齐等豪族或是被朱元璋惩治,或是“诚心实意”的表示归附,放弃了兵权。

可只要这群豪族,振臂一呼。

陇西起码有三分之二的军队,一瞬间便会倒戈。

没办法,陇西这个地界,豪族与百姓和士卒之间的联系,实在是太深太深了。

草原的习俗与中原的文化在此地交融,最终诞生出最悍勇,最重乡情,也最不安分的一群汉子。

更有不少士卒,本身就和当地豪族沾亲带故,属于是“打断骨头连着筋”的血亲。

在他们眼中,朱元璋千里迢迢的送过来的一道敕令,可能还没有各个豪族家中一个管家随口的一句吩咐,来的管用。

至于东南这群士族,那就不用多说了。

这群人啥事都干,就是特么不干人事!

刘伯温自己,也算是这个群体当中的一份子。

老朱一直都相信,面对外敌,他手下绝大部分人,都不缺少举起武器的勇气。

但要是让他们拿起刀子,对准自己...

不说他们,老朱自己也很难做到。

可为了这个名为“大明”的帝国,能够从史书中一页页的轮回,跳脱出去。

朱元璋终归是要有所行动的。

说他为了维持“朱家天下”也好。

还是给朱元璋寻一个“体恤百姓,悲天悯人”的借口也罢。

经过明初一系列明里暗里的争斗,终于到了正式向这个群体“开战”的时刻!

一步走错,大明就有可能变成第二个隋朝,甚至还不如隋朝。

隋朝好歹还有五位皇帝。

朱元璋的行动要是失败了,朱标这位被全天下寄予厚望的太子,估计就没有上位的机会了。

“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”

“兴,百姓苦。”

“亡,百姓苦。”

伴随着宛若自语一般的呢喃,朱元璋低下头,看向了双手上密密麻麻的老茧。

这些茧子,有些是在战场上握刀时留下的。

有些是在成为一路诸侯后,握笔处理政务时留下的。

但更多的伤疤与老茧,则是在朱元璋人生的前二十年留下的。

不同位置的茧子,伤疤,都蕴含着朱元璋不同的人生经历,不同的往事。

但朝中大臣的手上,除了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,几乎都是白白净净的,瞧着就像是画舫花魁的嫩手。

“......”

等到朱元璋的视线从手上收回时。

他的眼神中,明显多了些说不清,道不明的意味。

匆匆归来的毛骧和朱元璋对上视线,几乎是下意识的便低下了头,不敢和朱元璋对视。

毛骧自己也搞不明白,他为什么会害怕和朱元璋对视。

那种感觉,就好像在现在的朱元璋面前,他就是一只渺小的蝼蚁。

不敢窥伺。

“事情办完了?”

“是...上位。”

“等徐达来了,让他即刻来见我。”

“是!”

......

“哎呀,老师,别送了别送了!”

“咱俩啥关系啊?您这么客气干什么?”

刘伯温的嘴角抽了抽,心说谁想送你啊?

这都下差的时间了,老夫要回家的好不好?

“文和...”

“咳!”

刘伯温正欲开口,便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。

众人循声望去,便见一身绯红官袍的国字脸男人,就站在不远处,似笑非笑的盯着季秋。

“文和,老夫先走了。”

“秋哥儿,你忙着啊!”

“我领着他们几个先回去了!”

看到来者的一瞬间,刘伯温和朱标等人就清楚,自己不适合再在这里待下去了,赶忙找了个借口开溜。

“你们...”季秋的声音有些慌乱,还想把刘伯温几个留下。

可国字脸男人已经走到了季秋身旁,一本正经的开口。

“不愧是我大明的少年英雄,大名鼎鼎的定远侯。”

“这刚从异国他乡回来,也没个休息的机会,就领着太子等人跑到中书省来办差了?”

“嘿嘿...”

“叔父...瞧您这话说的...”

“俺其实一点也不忙,正准备去您府上拜访您呢。”

“呵呵,是吗?”

看着颇为局促不安的季秋,陈友定冷哼一声,也不戳破,只是淡淡的询问道。

“现在老夫都来了,那就跟着老夫顺路一起回去吧。”

陈友定都这么说了,季秋敢拒绝吗?

人都跑到中书省“堵门”来了啊!

“叔父!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!”

“那就走吧。”

说罢,陈友定转身就走,一点也不给季秋“缓冲”的机会。

愤愤的看了眼刘伯温和朱标等人离去的方向,季秋赶忙追上陈友定的步伐,殷勤道。

“叔父啊,您老人家这段时间过得咋样?”

“还死不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这天没法聊了!

而在不远的拐角处,几个小家伙一齐探出了脑袋,看着灰头土脸的季秋,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。

“老四,看起来有人和你作伴了!”

五个小家伙里,只有朱棣的脸上没有笑容,反而还露出了“不堪回首”的悻悻表情。

显然,这位徐达的“便宜女婿”,见到自己老丈人的回忆,明显很不愉快...

说句实在话,朱棣这小子,能把徐妙云娶回家,当真是捡便宜了。

人家徐妙云是什么出身?

他爹是大明的勋贵之首,她娘是朱元璋亲自赐婚的一品诰命夫人。

嫡长女!

徐秒云给朱标当正宫都不过分,结果偏偏成了老四的媳妇!

偏偏朱棣这小子,属于是典型的“淘气小子。”

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,瞧着顽劣得很。

徐达可是朱元璋的发小,还是第一功臣,在这种涉及到闺女终身幸福的大事上,那真是咋看朱棣咋不满意。

包括徐家老大徐敬祖,瞅朱棣也是格外不顺眼,俩人见面的时候差点没干起来!

眼看着这一桩婚事要变成变成“怨事”,徐秒云站了出来,表示非朱棣不嫁!

她这辈子,当定这个燕王妃了!

这话还是当着朱棣面说的。

朱棣虽然年纪还小,但听到这番话之后,甭提有多感动了。

但徐达这位老丈人,还是给朱棣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,平时撞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敢打。

再看看气势汹汹的陈友定...

朱棣心中,忽然升起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...

“行了,老四,别看了!”

“这是秋哥儿自己的事。”

一听这话,朱棣忽然就乐了。

对啊!

他的事都结束了,还有啥好担心的?

想明白了这一点,朱棣脸上再一次出现没心没肺的笑容,一边往宫里走,一边颇为幸灾乐祸的和陈友定讨论着季秋接下来可能的遭遇。

“听说左都御史家里,有俩儿子来着?”

“秋哥儿该不会和他俩也打起来吧?”

“老四,你想啥呢?”

“和秋哥儿打起来?哪个想不开的会这么干?”

“这倒也是...”

而另一边,有些懵逼的季秋,已经站到了陈友定的府邸前。

这一路上,陈友定一次都没回过头,更是一句话都没没和季秋说,冷淡的简直不能再冷淡。

“叔父...”

“哼!”

季秋寻思着,都到家门口,咋地也得说两句话,活跃一下气氛。

谁曾想,他这刚开口,陈友定便冷哼一声,给他堵了回去。

啥情况啊这是?

摸了摸脑门,季秋赶忙思索了一番到底是什么情况。

叔父咋整的跟个怨妇似的...

俺也没得罪他啊...

等会!

霎时间,季秋似乎想通了什么,赶忙追上前去,抱怨道。

“叔父啊,您是不知道!”

“我干爹这人啊,啥都好,就是太爱使唤人了!”

“这不,本来我把庆功宴都给推了,就想着早点来拜访您,尝尝叔母的手艺。”

“结果干爹硬是给我留住了,还交代了一大堆差事一直忙到您下差啊!”

“唉!不过也好,刚忙完就看见叔父您过来了。”

说罢,季秋便微微侧目,小心观察着陈友定的反应。

“圣上让你办差,那是信得过你!”

“怎地还能抱怨?”

“再说了,你这小子本就懒散。”

“不给你交代点差事,你怕不是要飘到天上去了?”

“嘿,叔父,那是年纪小,不懂事。”

“你瞧我现在,跟懒散这俩字有啥关系啊。”

“是吗?老夫怎么没看出来?”

尽管嘴上不饶人。

但听到季秋这么说,陈友定紧绷的脸色明显舒展了不少,甚至出现了些许笑意。

见状,季秋长出一口气,心说可算糊弄过去了!

不就是回来之后,没有第一时间登门么?

至于搞这冷暴力的一套吗?

季秋心中一阵腹诽,脸上却是半点不敢表露出来。

怎么说呢...

陈友定刚才给季秋的压迫感,远比当初季秋“孤身入闽中”时还要大!

这老丈人对于女婿的血脉压制...

当真是恐怖如斯!

“文和来了?”

“快来坐下!”

“出去这大半年,累坏了吧?”

季秋刚在门口出现,陈友定的夫人张氏便迎了上来,拉着季秋就要让他落座。

季秋自然是连连推辞,寒暄不已,却没有注意到张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。

直到发现那枚闺女亲手所制的香囊,此刻依旧好端端的佩戴在季秋腰间,张氏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,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。

“文和,你先坐!”

“叔母这就给你弄菜去!”

“知道你今天回来,叔母老早便给你预备着了。”

“叔母,不用这么麻烦的...”

“哎呀,客气什么!”

“都是一家人!”

得!

这话一出口,季秋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!

难不成,他还要反驳这个“一家人”的说法?

陈友定怕不是要当场抽剑砍他了!

小子,香囊你也收了,事情也在朝野上下传开了!

你小子还敢不认账?

真当老夫握不住刀了?

见季秋一瞬间便“乖巧”下来,张氏顿时眉开眼笑,乐呵呵的起身离去了。

大殿之中,只剩下坐在主位的陈友定,和有些局促不安的季秋,面面相觑。

半晌之后,还是陈友定,率先打开了话匣。

“圣上交代你什么差事了?”

“该不会又要出门吧?”

陈友定的语气隐隐有些担心,明显对这事很是重视。

“叔父,哪能呢!”

季秋听出了陈友定话外之意,赶忙道。

“我好歹也是他干儿子,哪能这么使唤呢。”

“短时间内,我应该都留在应天,哪也不去了!”

“这样啊...”

“那就好...那就好...”

好不容易有了话题,季秋也不想就此沉闷下去,便主动继续说道。

“不过,干爹交代的几个差事,还和您有些关系。”

“嗯?”

一提到政事,陈友定的表情明显认真了不少。

“说说。”

“干爹打算效仿都察院现有的体系,在大明的军队中,同样设立一套监察体系。”

“这...”

陈友定眉头一皱,不假思索的反驳道。

“是不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下?”

“如此一来,都察院权柄岂不是远超中书省,成了朝堂之上威权最大的部门?”

“若是形成惯例,难免生乱啊!”

“不行,老夫得进宫一趟,当面劝圣上收回成命!”

说罢,陈友定起身就要朝外走,摆明了是要和朱元璋“掰扯掰扯。”

见此情景,季秋立刻起身,将陈友定拦下,赶忙解释道。

“叔父,您多虑了。”

“虽然效仿都察院,但这个新部门不归朝廷管辖,而是直属大内,算是天子亲军。”

“你担心的事情,是不会发生的。”

说到这,季秋心里颇为唏嘘,愈发的敬佩陈友定。

别的大臣,只想着如何扩大自己手中的权柄。

到了陈友定这,考虑的不再是一家一姓之得失,而是天下的长治久安!

如此高风亮节...

真不愧是我季某人的未来老丈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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