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海市第一人民医院,感染科病房。
一位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轻人躺在病床上,医院白色的被子盖至胸口,两只胳膊露在外面,其中一只上面吊着点滴。
年轻人很消瘦,简直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。
病床旁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大爷,头发灰白,看着病床上的年轻人,直抹眼泪。
谷雅南和陆离站在病房外,隔着病房的玻璃门,看着病房内的一切。
陆离小声叹道:“这位病人看着已经到了晚期,就算现在治疗,也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。”
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“他病床旁的心电图监测有异常,说明他有心肌炎,再加上他身体这么瘦,手脚还有不自主的震颤,说明已经累及神经系统,这些症状明显已经到了晚期,还有,最主要是刚才来的路上,您给我看过他的医院检查报告,他脑脊液检查有异常,书上说如果脑脊液有异常的话,预后不良,治愈率仅30%。”
“嗯,不错,观察的还算仔细。”
陆离接连被谷雅南夸赞了两次,心里有些得意,正准备推开病房门进去询问,却被谷雅南拦住。
“等一等,等他的主治医生来了之后,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再一起进去。”
陆离知道谷雅南的担心,之前他们曾来医院进行流病调查,病人家属只相信主治医生,对陌生的疾控人员保持警惕。
由主治医生来介绍过之后,病人及病人家属才会更容易接受疾控医生的问话。
等了一会儿,还没有主治医生的身影,谷雅南和陆离主动去了医生办公室。
在医生办公室里一打听,才知道那个昏睡病病人的主治医生正在做一台手术,最起码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出来。
谷雅南找到哥哥谷嘉树,谷嘉树正好有空,于是帮谷雅南调出了昏睡病人的详细医疗档案。
谷雅南仔细看了档案中病人的病史。
谷雅南眉头微皱,“病人之前去过那么多医院,竟然都没有确诊?!”
谷嘉树叹了口气,“基层医疗单位对这种罕见病的认识还不足,所以错过了最佳诊断治疗时间,如果不是恰好转院到我们医院,又有你们疾控中心的帮忙,到现在也是无法确诊的。”
陆离很关心这位病人,对谷嘉树问,“病人的预后会怎么样?”
“因为病人的状况已经累及中枢神经系统,所以我们进行了有机砷剂治疗,预后状况要看个人反应,但根据以往的文献记载,只要累及中枢神经系统的病例预后大多不良。”
医生的说法跟陆离在书中看到的一致。
陆离想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年轻人,还有陪伴在病床旁的老年人,心中异常沉重。
谷雅南打破气氛,“我们要做现场流行病调查,首先要问的就是病人的情况,谷医生,方便跟我们一起去吗?”
谷嘉树了解自家的小妹,每到工作的时候,她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。
谷嘉树语气却很幽默,“既然疾控中心的领导要求,我们医生当然配合。”
重回病房,病床上的年轻人还处在昏迷中。
陪在病床旁的老年人看到谷嘉树,站起身,紧张地问:“大夫,我儿子怎么还没醒啊?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。”
谷嘉树实话实说道,“因为患者的病变已经累及到中枢神经系统,有机砷剂治疗效果因病程的不同效果有差异,还有,这种昏睡病有一定的传染性,疾控中心的几位专家想要了解一下情况,请您配合回答他们的问题。”
“你们想知道什么?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。”老人的态度很配合。
陆离在一边记录,谷雅南开始问。
“您和患者什么关系?”
“我是他爸爸。”
“你儿子之前有没有去过非洲?”
“没有。”
谷雅南觉得奇怪,西非锥虫病只发生在非洲,国内还没有原发性病例,之前有的省报道过西非锥虫病,但最后都确认为输入性病例,所有的患者都是曾经去过非洲疫区。
“您确定您的儿子没有去过非洲?是不是他曾去过,而您不知道呢?”
“不可能,我儿子从出生就跟我在一起,他小时候没了妈,我把他从农村带出来,在城里上了九年学,18岁的时候就跟我出来干活,平时我们是做木工的,虽然工作地点不固定,但一直在一起,他不可能去过非洲。”
陆离突然问了一句,“那你们有没有接触过从非洲回来的人或者是动物?”
老年人想了一会儿,摇头说,“这个不清楚,我们平时都是包活干,谁家装修了我们就去给人家做木工,接触的人也都是房东或者包工头之类的,他们有没有去过非洲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谷雅南又问,“你儿子是什么时间开始出现嗜睡症状的?”
“大约一年前他就开始经常说不舒服、想睡觉,当时我以为就是累着了,就让他多休息,但是没有好转,他还经常跟我发脾气,我儿子以前性格很温顺,但一年前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火,有时还同别人吵架,更没想到,两个月前症状开始加重,经常干着活就睡着了,而且开始瘦的厉害,我带他去医院看,也没查出什么病,最后医生让我们转院到连海市这家最大的医院,才知道得了这个什么昏睡病,哎,我应该早点带他来的,当时就怕多花钱,以为是小病,后悔呀……”
老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。
谷雅南心里想,按照老人所说的,病人最少在一年前就感染了锥虫,但他又确定没去过非洲疫区,那他体内的锥虫从何而来呢?
西非锥虫病的传播链是采采蝇叮咬了含有锥虫的家畜或患者,锥虫在采采蝇体内繁殖,含有锥虫的采采蝇再次叮咬健康人时,锥虫便进入健康人体内,健康人便感染了锥虫,成为西非锥虫病患者。
这是一个闭合的传播链,少了哪一个环节疾病都传播不下去。
国内环境不适合采采蝇的繁殖,形成不了传播链,所以就算有输入性病例,疫情也不会进一步扩大。
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,患者体内锥虫的来源,也就是患者究竟是如何感染上西非锥虫病的呢?
谷雅南问:“一年前你们主要的工作地点在哪里?接触过的人和动物有哪些?越具体越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