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幺女 10 丫鬟们

“娘，怎么回事，原先只有我一个嫡出的小姐，如今竟一下多出了三个！”说话的正是沈府的三小姐沈舒云，她此时正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棉墩上。

周氏刚回屋，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，就听女儿的抱怨。她本就烦闷，这会儿更是控制不住脾气，斜了舒云一眼，径自坐下没理她。舒云见她如此，又准备大声问几句。王妈妈见状，边端茶边小心说道：“小姐莫急，太太这也是没办法。”

“没办法？”舒云哼了一声，她素来自觉高其他姐妹一等，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，总觉得是她娘没尽力，给姨娘们钻了空子。

周氏岂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，直接摔了杯子，气道：“你若不是投胎在我肚子里，能比络云她们好？也不想想，如果你是刘姨娘生的，今儿还轮得到你在这跟我撒野？”

舒云被堵的无话，粉脸倏地变红。王妈妈连忙上来打圆场，笑呵呵的说：“太太姑娘先莫气，听老奴说几句。”见两人没反对的意思，她继续道：“太太和三姑娘本不必为这事儿置气，其他几个姑娘记到太太名下又能怎么样？说着好听是嫡女，可谁不知道她们是庶女？”

周氏一听，胸腔里憋着的气一股脑儿的泄了大半。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，怎会不懂这嫡庶之差？只是这女人一旦嫁了人，而且丈夫还有几个小妾并好些个通房，脑子偶尔难免会被浆糊堵了，一时想不开。这会儿被王妈妈一点——清醒了许多，说道：“倒便宜了那些个没脸的东西，姐儿们要是以后嫁出息了，难保不骑上头来压我。”

王妈妈也是见惯内宅之事的人，提点周氏道：“太太，嫡女的名头能顶多少事？再比也不过货真价实的嫡小姐。太太想想娘家的庶出小姐，哪个嫁的好过您的？就是被老太太记在名下的五小姐，也比不上太太啊。姑娘们都记到太太您这儿了，以后要孝顺的还不是太太您？哪能轮的上姨娘们。我们老爷是个明理的，断不会让个姨娘爬到太太头上来。这些年来，您看哪个姨娘敢不把您放在眼里？陈姨娘前儿撒泼，还不是被老爷给喝住了？”

周氏听到这儿，畅快起来。她庶出的姐姐不少，算得上嫁得好的便是那记到母亲名下的五姐，只做了父亲下属的都察院都事的继室。那都事不过七品小官，姨娘倒有七八房，各个都厉害的很，原配留了三个儿子，庶子女儿不少。十多年过去了，那都事仍无建树，不过升了两级，做了经历。周氏不免想起自家老爷，一样十六年，从一个小举人成了正五品的同知大人，而且还不同有些府上的，宠的妾室目中无人。

她是越想越得意，道：“只要与老爷有益，管她嫁给谁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还能背着夫家给亲母什么好处不成？便宜她们几年，过过嫡小姐的日子，只要与老爷说的过去，莫说我偏心便是。”

舒云不悦道：“难怪络云前儿要抢我东西，原来早就知道自己要记到娘名下了！哼，我才不要她们过的与我一般，也不要她们嫁的比我好！她们哪样比我好都不成！”姨娘生的庶女怎可以和她嫡出的比？！

周氏先是脸色一暗，道：“我早知刘姨娘不省心，果真是她与老爷说的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抿了口茶水，又笑道：“罢了罢了，等到说亲了也免不了这事儿，不过是提早了些日子。她们就是想比你好也好不成，这后院拿主意的是我，儿女的婚事还不是父母之命？你啊，小小年纪就什么嫁不嫁的，也不臊！”……

***

芙云到新居时，络云已给那院子起了名字——毓绮轩，并且颇为满意，只是没有过问其他两个主人的意思。芙云很浮云地想，这都是浮云啊！笑笑便接受了。

毓绮轩是一个独立小型的三合院，坐落在沈府的最西面，后边便是大街。院子总共五间坐北朝南的正房，东西各一间耳房；正房后头一排后罩房，供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住；两边是厢房，没有倒座，显然这屋原先造的时候，就是为了给府里的小姐住的。

房间的分派，也很快敲定了。正中的堂屋，不用商量定是做客厅用的。至于日常起居的屋子，紫云、芙云都随意，络云选了左面的两间正房和耳房，并擅自帮紫云决定要了另一面的三间房。

芙云也无所谓，她还不想住的离络云太近，便选了东边的厢房。厢房两间大一间小，小的那间只有大的四分之一左右面积，便做了杨妈妈的住处；中间那间隔开，前面做书房，后面是锦绣、采薇的睡房；最里头那间的外间做了小憩兼宴客之处，里间是卧室。茗儿、如烟是小丫鬟，住在后罩房里。

安排妥当后，芙云脚不沾的回了凝芳阁。她瞅着那院子只要打扫打扫便能住人，哪像自己原先想的，需要整理个把日子。也就是说，她能住在凝芳阁的时间不多了……

芙云前脚踏进凝芳阁，正欲往秦姨娘屋里走去，便被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采薇栏了个正着。这么多年，芙云对下人贯来是和颜悦色的，无一例外。所以，即使采薇来了几个月没服侍过她，她也不会给她脸色看，也不会去怪罪她的冒失，便笑着问道：“有事么？”

采薇神色萎靡，惨白着一张脸，磕巴道：“小……小姐，采薇有一事……一事求你……”

芙云见她欲言又止的，收了笑意，说道：“先回屋吧。”

芙云在炕上坐下，锦绣站在一旁伺候着，见采薇一会儿便偷觑锦绣两眼，仍是要说不说的样子，笑道：“都是一个屋子里的，有什么事尽管说。”

采薇这才道：“五姑娘，听说你马上要搬院子了。我娘说太太吩咐了，要多派几个丫鬟伺候姑娘们，明儿就带人来让姑娘挑，我娘想让我去大少爷屋里伺候着。姑娘能不能跟她说说，我不想去伺候大少爷，就让我留下来伺候姑娘吧！”

芙云惊讶的问：“为什么？”王妈妈想让采薇去沈章屋里伺候，估计是打的让采薇作妾的主意，沈章若是考了秀才，时机正好。对丫鬟来说，她们的出路无非是成为男主人的小妾，或嫁给男仆小厮，要不到了年纪放出府去。是衣食无忧，还是粗茶淡饭？作男主人的小妾无疑是比较好的选择，而且她们是看惯了主子们的生活的，这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诱惑。

许久，芙云才听采薇轻声回答道：“我不想做小，不想以后看大房奶奶的脸色过日子。就是大少爷以后要娶我做正经的嫡太太，我也不愿意。可是，我娘……”

芙云听她连正妻都不愿做，更是惊讶了，可也不好问——自己才九岁啊！难不成采薇是有喜欢的人了，或是不喜欢沈章？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，芙云俱有几分钦佩于她，在古代，自由恋爱和不受诱惑的精神都是很可贵很难得的。但是——

“采薇，你要是想留下，可不能如先前那般了，哪有做丫鬟的不伺候主子的？我们姑娘脾气好，才未说过你，你也不能因此就不上心，以为姑娘好欺负。来淮安这小半年，你占着个大丫鬟的名头却不做事，每日只在屋里，除了秦姨娘和几个有头有脸的妈妈，竟没人使唤的动你。说句难听的，你哪把自己当丫鬟了，分明当自己是小姐！”锦绣积怨已久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。

芙云低头赞赏的笑了笑——贴心的锦绣都替她说了，她以为锦绣这威严矜肃的模样能唬住人，没想到她错了。

“锦绣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我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小姐了？你不要在姑娘面前诋毁我！”采薇到底与府里的其他丫鬟不同，她的亲娘是太太身边的第一红人，哪容得下一个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丫头数论自己的长短？

芙云秀气的眉毛顿时紧拢，不咸不淡地说：“既然如此，采薇，你还是去大哥哥身边伺候吧。”王妈妈有那个意思，她当然不会拒绝。前头听采薇不愿，也不忍心将一个豆蔻少女推入火坑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她，前提是她知错肯改。可她仍是怠慢不敬，又何必留下？这换了院子，只一个杨妈妈，能压得住她？还是不要给自己找罪受了！

采薇听了，错愕地望着芙云，似乎不相信她会拒绝自己。好一会儿，才缓过神来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，仓皇道：“姑娘，你留下我吧，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服侍你。”

芙云见她凄凄惨惨的漂亮小脸蛋儿，终究狠不下心来，心想给她一个机会好了，正色道：“你可以留下，但以后我屋里，除了我和杨妈妈，做主的是锦绣……”

采薇僵直着身子犹豫了许久，最终点了头。

第二天，王妈妈果然领了十几个小丫鬟来了凝芳阁。这十几个丫鬟长得参差不齐，年纪都在十岁上下。

王妈妈双手交握，那亮堂堂的声音悬在天井里：“夫人说三少爷和五姑娘往后另外住了，这人手怕是不够使了，便让我带着这些调`教过的丫头来给两位主子挑挑。姨娘和五姑娘看着哪个合适喜欢，三少爷不在，劳烦姨娘连少爷的也仔细选了。”秦姨娘、芙云一起道了声谢。

杨妈妈和吴妈妈各自上前，一个问管人事的婆子，一个问丫鬟们，把小丫鬟的身家背景都打听清楚了。又回过头来和秦姨娘、芙云商量，最终敲定了人选，沈意和芙云每人挑了两个。王妈妈连说不够不够，便又给沈意添了连个，给芙云添了一个。

芙云的三个丫鬟一个憨厚、一个秀气、一个精明，她给她们分别取名叫小园、采青、兰英。小园嘟着小嘴想觉得小姐太不公平了，直溜溜的盯着芙云，想换个名字。芙云摊摊手，表示无能为力——取名字太费脑细胞了！于是，憨厚的小丫头只能被安上了“小园”这个名字，她还安慰自己这名字比自个儿原来的名字好听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