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幺女 29 意外回京

闲处光阴易过，芙云每日上上课、刺刺绣，与茉云玩一玩，倏忽之间到了十二月。因华凝的婚期将至，自上回后，她也未再去过华府。祁国公府的迎亲队伍不两日便到淮安，再过五日，华凝便要嫁到上京去了。这时候，京城沈府里来了一封信。就是这封信，注定芙云不能送华凝出嫁……

后院书房，只沈叡夫妻俩在内，其他一众下人都被遣了出去。沈叡坐在金丝楠木指日高升桌前正读着京里刚来的信，愈往下读，面色愈沉。周氏刚泡完一茶碗的碧螺春，欲端给他，沈叡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她发了怔，嗫嚅着：“怎会这样？”忽地拔高声音愕惊道：“去年春天，父亲的身子不是还好好的么？天命之年比之不惑豪不逊色。这病怎会来的这样突然？”说着，又愣了会儿，半天才把茶端给沈叡。

沈叡吹了吹稍烫的茶水，吃下一口，才缓缓道：“夫人有所不知，如今虽四海升平，八方宁靖，朝堂却非磐石，此中的错节盘根，几日几夜都说不完。当今皇上未及弱冠，先皇末弟楚王摄政八年，问题便出在这儿！现下朝堂分了两派，一派拥护皇上，要楚王交出摄政权，还皇上亲政。另一派自是支持楚王的，认为皇上还未到亲政的年岁，且楚王摄政八年来，任贤为用，广开言路，有济世安民之才，若此时皇上亲政，不利于国之承平。父亲不愿掺和进去，可这两边之人日成水火，父亲夹在中间，受的是两边的催迫。想要明哲保身，却保出病来了！”

周氏不解道：“可这朝堂迟早有一天会回到皇上手中，父亲为何……难道……”见沈叡赞赏地点了头，她更是诧异地说：“妇孺之辈如我都知道其中缘故，皇上又怎能容得下楚王？”

沈叡顺了顺胡须，叹气道：“皇上若能与楚王一般有胆识有谋略，朝堂就不会弄得如今这般处境。只是不想父亲……唉……”

周氏站到他身后，轻轻抚弄他的背，犹豫道：“父亲的病，真如信中所写的那般严重吗？”不能排除沈老太爷是为了明哲保身而“装”的病，周氏有这疑虑，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沈叡侧头觑了她一眼，面色怫郁道：“夫人多想了，若不是这般严重，我何故担忧。我朝《会典》对病假一事规定甚繁，不止要上奏，还要查验和同僚的保结。诈病混假，一经查明，立刻革除职位并且永不起用！父亲一生廉洁奉公，怎会做这等败法乱纪之事？”说到“败法乱纪”四字，手指重重地敲了四下桌面。

周氏见触怒了他，不由尴尬地苦笑一声，道：“那当如何是好？三弟来了淮安，京里只剩下二弟一家，敢怕照料不当。母亲年纪大了，心里头肯定也不好受……”

沈叡将剩下的茶一口气全灌了下去，知自己是迁怒在她身上，缓了语气道：“今日迟了，明日一大早，我便与孙大人说去。我与他贯来交好，只等他勘实代奏，题覆一上，便带着几个孩子回京去。唉，父亲这病来得急，我们不在，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，一切等回京了再说。”

沈老太爷是病来如山倒，这事儿着实让周氏着急上火，倒不是她真的将沈老太爷当做亲生父亲来孝顺，但也确实怕他有个万一。想想看，要是他一命呜呼了，这沈叡不是要丁忧三年么？沈章已然十六，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。这一耽搁，三年后才能议亲，那时沈叡仍是个五品官，沈章没有功名，京里没了老爷子帮衬着，能找到个什么好亲家？因想到来年春天的院试，周氏本欲与沈叡说两个哥儿就别随着回去了，留下来安心念书，又猜测沈叡定会为此大发雷霆，且放下不提了。

外放官员事假，除去路途所耗费的时日，不得超过两月。上京路途遥远，一路从京杭大运河坐船，最快日行三百里，最少需要□□日，打点行装也得耗费几日。年底将至，他们必定要在过年前赶到，这日子便有些赶。

回京一事来得突然，芙云被告知三日内就要出发，想也来不及当面与华凝说，便写了封信说明缘由，差人送去了华府。信送出去了，便考虑起了带谁回京。锦绣不消说，持重稳当，在她身边待的最久也最贴心，一定是带着的。茗儿和如烟两个焦不离孟，孟不离焦的，不能拆了她们。采青就算了，那品味，她不想每次都顶个火鸡造型出门。兰英会精打细算，留下来看家最好了。只剩下小园和采薇，采薇近来收敛了不少，可仍看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，她喜欢不起，而小园有一手的好手艺——从女红到梳妆打扮，都很合她的心意。锦绣和采薇月月例都是一两，是大丫鬟级别的，其他几个每月八百钱，是二等丫鬟。按这等级，她带着杨妈妈和采薇、小园走后，她屋里做主的便是采薇。其实不然，兰英才是她屋里最有威望的丫鬟——这丫头气场太强大！这番想下来，人选便定了。

华凝回了信，表示对芙云不能参加自己的婚礼一事很是懊恼，但也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，便要芙云许诺不久后去祁国公府看她。她还顺便捎上了一封信和几样东西，让芙云寻个机会送到傅府去，说是傅子航每日在家，若能见到朋友必然会很开心。芙云觉得他们是交代错人了，她和傅子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，谈不上“朋友”二字，顶多是点头之交。由她去送，太突兀了，交给她哥送去，还实在些。于是便打定主意，到时候让沈意去送。

匆忙之中难免有些慌乱，但是三日后，该整理的也全整理好了。陈姨娘因为生了儿子，而沈叡又想让沈老太爷看看自己的小孙子，特许她与他们一起上船回京。至于刘姨娘和秦姨娘两位“半主”，便被留了下来看家。

冬季吹的西北风，利于行船，八日后，一家子人就到了京城沈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