络云拉着芙云和紫云,笑嘻嘻的对舒云说:“三姐姐,上回你搬了院子,也没邀我们去坐坐。今儿凑巧,我和姐姐妹妹三个,想去你院子里串串,不知道你可欢迎?”
芙云腹诽:你想去串门,干嘛拉上我啊!但仍被络云强拉了去。
因正房日间人来人往,舒云住着不合适。周氏与沈叡商量了后,将正房附近的一个小院子辟了出来,做了舒云的闺房,舒云题曰:“缀兰轩”。
乔迁那日,兄弟姐妹们皆去恭贺。芙云送了一副亲手绣的山水,是照着舒云的画描的图,舒云乐呵呵的收下了,芙云也因此少受了几回白眼。那之后,这是芙云第二次来缀兰轩,房子的装饰用色一如既往的素雅,果然很符合舒云的才女身份。
一行人进了堂屋,络云推说上回看过了,要去瞅瞅舒云的卧房。舒云虽不大乐意,却也不能拒绝,只能带着几个姐妹来到自己的卧房。丫鬟端了个三足鎏金珐琅黄铜脚炉放在正中央的黄花梨圆桌下,紫云、舒云、芙云围着桌子坐下。只络云一人在屋内走来走去。她一会儿拿起一个青花瓷瓶观赏一二,一会儿指着墙上的名家画作询问三四,屋内陈设器用几乎全都被她把玩了一回。
芙云偷觑到一旁的舒云双手揪的紧紧的,嘴唇也抿的紧紧的,明显隐忍着怒气。芙云因想,舒云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度也是不俗了;又纳罕,络云也不知怎的,平日她尽想着法子讨好正房的几位主子,今儿竟然如此胆大!没想到,还有更大胆的在后头——
络云把舒云的卧房都溜了一圈后,径直走向了她的梳妆台,打开她的首饰匣子。舒云蓦地坐离了凳子,后又忿忿的坐回去。只见络云已在舒云的首饰匣子里翻动起来,从里头掏出一支金簪。那金簪的簪头用金丝盘结成了花瓣状,每片花瓣上或嵌了珍珠、各色宝石,中间镂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,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。
舒云双手攥的拳骨泛白,却见络云把金簪插到了头上,还得意洋洋的照了照镜子,转身问她们道:“好吧看。三姐姐,我喜欢你这簪子,送给我吧!”那一溜的动作,跟明抢的差不多。
舒云岂容络云把自个儿的东西就这么占了?她究竟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,怎么忍耐的住,直接冲到络云跟前,伸手就从她头上把簪子拔了下来,冷笑道:“这是皇上赏赐给大都督府的,姨母送了我,你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女,配么?”
络云听了这话也不恼,笑嘻嘻的说:“姐姐这说的什么话?不就是一支簪子,还要扯到配不配的问题。叫下人听去了,还以为我们府上连支像样的簪子都拿不出,让爹爹的脸往哪儿搁?姐姐是府上的嫡小姐,身后有个大家里出来的夫人。我们不过是小小庶女,姨娘们原先也都是丫鬟,一点嫁妆也没,哪儿比得上姐姐你啊?一支簪子都舍不得给,不知道的人莫说姐姐小气了!”
舒云憋不住气了,一怒之下推了络云一把,络云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。舒云怒气冲冲道:“我娘有嫁妆,你娘没嫁妆,我娘的嫁妆就该分给你们么?若你娘不是做了父亲的姨娘,而是随便嫁了个粗人,今日你还能当这个府里的小姐么?还有身份与我说这些混账话么?你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是什么?”
那边,络云不依不饶地大喊:“姐姐不愿把簪子送我得了,何必扯上我娘,我娘是姨娘,姐姐就能糟蹋么?枉姐姐还自称什么才女、大家闺秀,连个庶女都不如!”
“我不如你?我就算不是大家闺秀,也比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庶女强!说不如你,倒真有一点——拿人东西还说的合该是自己的,也不知你这把戏从哪儿学来的,嘴皮子比那说书的都厉害。”舒云一贯自诩清高,如今连骂人的话都蹦跶出来,可见气的不轻。
络云还想冲上去理论,一直未动的紫云上前拉住了她,声色并厉道:“络云,原就是你不对,还敢与你三姐姐顶嘴?姐妹之间本该和和睦睦,今日这事儿要是传入父亲的耳朵,你被训一顿是理所当然,若连累三妹妹被责备,便是你的罪过。就是姨娘知道了,也不会轻易饶了你!你要记住,三妹妹是父亲唯一的嫡女,不管怎样你都越不过她。”
络云似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,登时熄了气焰,咬唇不语。舒云冷笑两声,许是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,挑衅道:“怎么样?不敢跟我都斗吧?我说四妹妹,你今日怎不跟往常那样想尽法子讨好我了?莫不是魔怔了?有病得治啊!回头别忘了叫刘姨娘给你寻个大夫。”
络云霎时气愤又起,就要冲上去,被紫云用力拉住。舒云轻蔑的看着她们两个,芙云恐她话出更过分的话,正要上前劝说,就听紫云淡然道:“三妹妹,今日原是四妹妹牵出的绊子。可三妹妹比四妹妹大,本应让着她点,况且三妹妹今日也说了许多与沈府嫡小姐身份不符的话。父亲母亲如若听到了,妹妹也少不了一顿罚。我看四妹妹也真晓得错了,回去后我自会让姨娘仔细惩治她。三妹妹不必为了这事儿白挨着父亲母亲一顿责罚,何不就此揭过?”
舒云初听紫云数落自己的不是,正恨的牙痒痒的便想驳回去,后听她讲完,发现确有几分道理。与其被父亲教训,不如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过。只是,与络云这嫌隙已然结下,装不得。
芙云前被“错乱”的络云懵了个正着,后被默默无闻的紫云怔了个正着,这时又闻紫云对着一众丫鬟道:“你们都是各自小姐的贴身丫鬟,当晓得今日屋内之事,说不说得。”一句话说的平平稳稳,无一丝起伏,其中威严却让人无法忽视。
她忧伤的叹息,这些古代的娃个个不简单!小才子沈意和小才女舒云已够惊艳,络云的审时度势也不是一般十岁女孩儿能做到的(除了今天抽了回风)。这么看来,就沈章不务正业,以第二痴呆闻名沈府的紫云竟也不像她所表现的那般。
芙云禁不住猜测,这府里装傻充愣的到底有几人?她是否真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,是那隔着玻璃窗的看戏之人?究竟还有多少是她没看通透的,或者无法看通透的?哎!古代太危险,她好想回到未来,要不——去火星也行。不,这里已经有了她牵挂的人,怎能一走了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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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谁给你胆子抢舒云的东西?”刘姨娘穿着一身素面的青缎袄子,半倚在炕上,她说着话,握着细针的手指仍在布料上不停穿梭着,并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。
络云就站在炕前,正对着刘姨娘,不在意的说:“娘,不就是一支簪子,能占她多少便宜?为什么你们都要弄得好像我做错了多大的事儿。再说,后来我也没拿不是吗?”说着,正想找张椅子坐下。
“好好站着!”刘姨娘冷笑道,“府内之事是谁做主?难道你不清楚?今日不让你看清自己的位置,恐怕你以后还要闯出许多祸事来。”络云低哼了声,撇撇嘴,站回原处。
“庶女记在嫡母的名下并非鲜少有的,相反,一般大户人家,都会将庶女记在嫡母的名下,知道为何不?”刘姨娘也不顾女儿的反应,径自摆弄针线说着,“自古以来,娶妻嫁女都讲究门当户对。把庶女记在嫡母的名下,是为了让庶女高嫁,面上还能说是门当户对,实际上呢?你以为庶女记到嫡母名下就等于是嫡女了?真是可笑之极!真是这样,还有什么嫡庶之分?不过是头当斗笠,背当蓑衣,自欺欺人而已。”
络云呆在当场,半晌才问道:“那为何我们没有记到夫人名下?”
刘姨娘冷笑一声:“所以,我才要提醒下老爷,莫忘了。你姐姐眼看要到笄年了,亲事还没个着落。老爷素来不爱管我们这后院之事,要不是为了你们日后着想,你以为我愿意去得罪夫人?我还未与老爷说,你就胆敢往老虎嘴上拔胡子。要不是紫云拦着你,被老爷夫人知道了,你之前扮乖弄巧,岂非枉费了?也所幸舒云简单好糊弄。”
“娘不曾与我说过这些,我哪会懂?”
刘姨娘这才放下手中的活,直视着络云道:“我不说你便可与舒云吵吵闹闹了?你那样子,哪像沈府的小姐?倒像那粗鄙的山野村妇,只仗着一个未知的身份便得意忘形,这身份还仅仅是徒有其名!多与你姐姐学学。”
络云感到委屈不甘,她一时的鬼迷心窍犯下的小错,便被亲娘训的几乎是一文不值;她和舒云同是父亲的女儿,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差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