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云和沈意已经冷战了好几天了,起因是沈意明明可以不用顶着寒风到总督府去上学,可是他却主动要求去。对于好学奋进的儿子,沈叡不用说举双手赞成。芙云很生气!上进也不用这么个进法吧?万一着凉了怎么办?这是古代不是现代,随便来个伤风感冒是会死人的!沈意自己头脑发热,做父母的两位,竟也赞成欣慰?!这不,他还没去就感冒了。
芙云生气归生气,也知这事儿是定了。不由想着沈意一路从沈府到总督府,哪儿可能让他受凉了。上课的时候,哪儿会冻着了,什么时候肚子会饿啦……总督府毕竟不如自家府里,忘了什么东西可以马上送到,肚子饿了有热腾腾的点心可以吃,他身边也只有荣哥儿一个跟着……她是越想越不放心,越想越着急,便开始张罗了起来。
茗儿从粗使婆子和打杂小厮那儿拿了东西回来,见芙云紧锁着眉头,心知她又在想沈意的事,便调侃道:“姑娘,底下的人都说你把吴妈妈的差事儿都给抢了,简直比吴妈妈还像三少爷的妈妈!”
芙云小脑袋一甩,撅起小嘴,不理这个敢笑话主子的丫鬟。不经意间瞅到她正提着篮子,又喜笑颜开的跳下炕,翻动篮子里的物事。茗儿对芙云要她准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充满着疑问,问道:“小姐,这些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?”
芙云高高兴兴的回了一句:“织毛衣!”
茗儿看着篮子里的两样东西——用竹子削成的两头尖尖的长棒子,几团用羊毛纺的细线,还是不明白,织毛衣是个什么意思。又问:“什么是织毛衣?”
芙云神秘兮兮的说:“你等会儿就知道了。”说着,接过茗儿手里的篮子上了炕,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炕桌上。磨的光滑的棒针,柔软细腻的羊毛线,虽然前世她没碰过几次棒针毛线,但是摸到这些不存于这个世界的东西,还是觉得很亲切。问题是,织围巾和袜子该如何下手?芙云头大了!纠结郁闷了好一会儿,她决定先练练手。
古代的袜子基本都是用布帛、熟皮做的,也有丝袜——丝绸做的袜子,额!这样的袜子,能比棉袜羊毛袜舒服?坐久了,因为血液循环不畅,四肢会发冷,所以芙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给沈意做袜子和手套。现在看,是想的容易,实施起来困难了。
一个时辰后,芙云放弃了摸索,决定用织围巾的方法织出几个毛线“布头”,然后用针线缝制成袜子和手套。考虑到要织的是袜子和手套,她让粗使婆子纺的都是比较细的线,棒针也是极细的那种,所以织起来虽然不费力,却很费时。不一会儿,摸清了门道的茗儿也织了起来。
正当两人不亦乐乎地织东西的时候,如烟推了帘子进来。甫一进门,她的小嘴就叽叽喳喳动个不停,“来客人咯。你们知道客人是谁么?是总督府的小公子!听说他是来给少爷姑娘们赔罪的,现在正在夫人的院子里呢……”
一语未了,茗儿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打趣道:“小蹄子,小小年纪就思春啦?去领月钱成了看人了,可是迫不及待的想嫁了?”如烟气红了脸,扑上来就要去挠茗儿的痒,又听自家小姐说——
“如烟你好像才十二岁吧,就想嫁人了?可是有意中人了?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,定多赏你点儿嫁妆。”
气的如烟直跳脚,急急忙忙解释道:“才不是呢!姑娘,你们几个就是看我好欺负,老是开我玩笑。又不是我想看的,我刚才领完月钱,在路上不小心看到的。傅公子是漕运总督的嫡长子,人家好不容易才能看到这样厉害的人,所以多看了两眼嘛。小姐,如果以后你能嫁个像傅公子那样的相公,可就好了……”
于是,芙云又成了被打趣的那个。三人调侃来,调侃去,屋子里笑声不断。闹够了,如烟也加入了织东西的行列。芙云却不如方才的快乐,眉头再次锁起,陷入思虑中。——嫁人,这是所有女人亘古通今的话题,对于古代少女而言,更是提前许多年该考虑的问题。她以后的丈夫会是个怎样的人?在这样一个男人毫无节操可言的世界,有希望找到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吗?哎,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,她才九岁多,至少还有五年算得上自由自在的时光。
***
同一时候,沈府正院。
舒云进了仪门,沿着抄手游廊向正房走去,远远便听见屋里传出阵阵谈话声。及到门前,丫鬟香兰帮她打了帘子,对着里面道:“三姑娘来了。”话未了,舒云已微提裙摆跨进门去,看见周氏坐在正中右侧的红木圆石靠背拐子纹扶手椅上,沈章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坐在周氏下方的四出头官帽椅上,三人俱将目光投向她。
有外人在,舒云先上前给周氏行了个礼,便站在了她身侧。待到舒云站定,周氏才对那陌生少年道:“航哥儿,这是章哥儿的妹妹舒云,过了年便十一岁了。”
只见那少年身穿一件湖色竹纹青罗衣缘的直裰,腰间束着一条蓝丝绦,用大珍珠坠脚。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,便已见得翩翩有礼,温文尔雅,更兼那斯文俊秀的容貌,挺拔如松的身量,端的是少年英才。
那少年看了眼端正站着的舒云,点头见礼,笑道:“早便听闻府上三姑娘才华出众,比之许多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想必三姑娘已听说过我,愚兄子航,草字瑾丞,痴长姑娘三岁。实在惭愧,不想抢了府上的先生,今日特来请罪,望府上的几位哥儿姑娘见谅。”
舒云刚才与傅子航对视一眼,早已羞赧的低下了头,将他的形容记在心里。这会儿见他举止言谈谦和不凡,越发的欣赏,娇娇怯怯道:“子航哥哥多虑了。”
这时,沈章闷笑了两声,见众人都看他,笑道:“子航,你刚才与我有说有笑,这会儿倒与我妹妹客气起来了。舒云也是,平日都不见你待见我这做大哥的,现下对子航倒礼貌的很……”
忽见周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,立刻接着说:“都怪我平时宠坏这个亲妹妹了。对了子航,你不是说要事先拜访一下季先生吗?我们这就去吧。”
傅子航摆摆手道:“不急,府上不是还有一位小哥儿和几位姑娘吗?我还未与他们赔罪呢,怎可先走了?”
周氏面色微僵,不自在的说:“意哥儿过几日也要上总督府上叨扰,无需与他说什么。他这几日身子不爽,便不出来见人了,免得过病气给旁人。至于其他两个姐儿,她们不与舒云一般爱同书本打交道。知道往后不用读书了,反倒高兴的紧。再言,什么赔罪不赔罪的,总督府与我们府上堪堪几步路,路上又有车子下人伺候着,说‘赔罪’反让我们脸红了。”说到后来,竟越觉得有理,那本不多的不自在也消失殆尽。
傅子航听后,笑道:“是我思虑太过了,谢谢夫人。”
随后,别过了周氏,并着沈章舒云一起往季先生的住所走去。及至出了院门,对舒云道:“方才未见到三姑娘的几位姐妹,麻烦三姑娘,带我向你的几位姐妹赔个罪。听夫人说,你极爱读书,实在很抱歉。这事儿是我父亲小题大做了,我也不知结果会是如此。待明年童试过后,府上若还没有请到好先生,我定会劝说家父将季先生完璧归赵。在夫人面前,好些话说不得,但我是真的想道歉,不是为了做个样子。”
舒云听了这话,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。如果说他与周氏说的是官样文章,那这会儿就是真心实意了。她忙回答道:“子航哥哥,不是这样的。爹说我们整日跟着先生读书,把女孩子该学的针黹功夫给荒废了,你实在不必内疚……”
“是吗?”傅子航灿烂一笑,直把大大的太阳给比了下去,他孩子气的挠挠头说,“这样就好。”舒云低头,不解自己为何脸又发烫了——是因为今天的太阳太烈了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