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嘉靖，金榜题名 第28章 府试前

六月十五的下午时分，陆续有客船靠岸，下来的都是赶考的童生，分别来自潮州府各地。

潮州府隶属广东布政司，共辖海阳、潮阳、揭阳等十一个县，府境大致是今汕头市、潮州市、揭阳市和梅州市。

作为每年决定是否能够成为秀才的童子试最后一场院试，自然是为人们所重视，再加上虽然府境面积挺大，可城内也就那么一大点的地方，所以潮州府的码头现在被堵的水泄不通。

“公子，要不你把官服穿上吧，要不我看今天这怎么着咱们都下不了码头了。”范凌云擦了擦脸上的汗建议道。

范凌恒摇了摇头，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。

他被封儒林郎这件事在科举考试阶段越少人知道越少，万一考官是个嫉恶如仇的，以为他的官衔来之不正，是花银子捐出来的，把本人当做是花架子，有这种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，再一看他的文章做的不错，以为他的文章是买来的或者有其他舞弊行为，那怕他这次考试就要无功而返了。

他给范凌云解释了下，潮阳学子们就只好消停的全部在船上静静地等。

这一等等到日落时分，眼看着前面还有四艘船就轮到他们，只听得码头上一个声音传来：“满了满了，今天码头下不来船了，等明天再来吧。”

“啊，大人，我明天要参加考试啊！”

“你这混球！若误了小爷的院试，小爷拿不到秀才，到时候拿你是问！”

各式各样的声音从河内传来，不过对岸上管理码头的小吏起不到任何作用，大家伙眼睁睁的看人家在码头上落了锁。

愤怒归愤怒，天黑还是要睡觉的，明日还有一场漫长的考试等着呢。

六月里天太热，大伙便把凉席铺到地上，直接在码头上睡觉，只有少数不习惯的，才回到船舱里睡，其中就包括范凌恒。

大概到了四更天的时候，突然有人过来喊一嗓子：“去考试的快起来了，这就出发，码头上已经开埠了。”

考生们纷纷惊醒，摇起仍在酣睡的同伴，开始摸着黑穿衣穿鞋，乱成了一片。

比起外面狼狈的同年来，范凌恒就从容多了，船上有灯，身边还有范凌云帮忙，他慢条斯理的洗漱一番，穿好考试的衣裳，又吃了些早点，这才下了船。

外面的考生也总算折腾完了，虽然许多人衣衫不整，甚至光着脚板，但人群已经往外走开了，也只好哭丧着脸跟上，口中嘟嘟囔囔道：“不是好兆头啊，不是好兆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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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天星斗下，四周黑咕隆咚，范凌恒也分不清东西南北，只是跟着队伍往前走，大概走了一刻钟，又和另一支考生队伍碰上了，于是两股变作一股，继续往前走。

又走了小半个时辰，才算到了目的地……潮阳府门前的大广场上。

此时天仍然很黑，但人却很多，范凌恒估计少说也得有千把人。

然后便开始点名，同样如府试一般，有人打出各府的灯笼，将考生按府集合起来，然后开始点名入场。

潮阳县的考生运气不好，排在第九，要等前面八个县进去后，才有机会进场，以目前的速度看，保守估计也得一个时辰才行。

这时便有穿着号服的小吏过来，高声道：“交五两银子，可以先进场。”

进个门而已，要价这么高，许多考生望而生畏，但那小吏要的就是这效果，要是太便宜了，所有人都买得起，就体现不出优先权来了。

看着有钱人纷纷解囊，那些穷书生只能羡慕的咂咂嘴，心说：‘我怎么没有个好爹？’

待小吏快到了他们这边，范凌恒突然高声道：“诸位，今年非比以往，若是进去晚了，有没有座位还不一定呢。我提个倡议，咱们潮阳县四十人一起出来，就该一起进去。”

他这话是有原因的……往年的院试都是分场进行，提学大人先在潮州考本府和就近的惠来、普宁、大埔四县。

其余各县则应该在稍后的时候，集中在处州考棚考试。

但今年新上任的提学大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，便把十一个县的考生，一股脑招到潮州府来考试……反正都是他一人说了算。

考场还是那个考场，考生却多了一倍不止，该是个怎样的情形呢？

这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。

见众人纷纷点头，范凌恒便从范凌云背上摘下包袱，高高一举道：“我一共还有一百两银子，有没有愿意和我凑出这二百两来的？”

说是一百两，实际上他包袱里有六七百两银子，可潮阳县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有钱人，就算出风头也应该考虑其他人的想法。

刚才下船时，他已经为大家出了十两银子的打点钱，要不然他们怕是还在船上等着。

这所有人都是看到的，当时就觉着这位府县双案首十分仗义，现在见他又要为付不起银子的考生筹款，都打心眼里钦佩，便不管有钱没钱，都凑过来，把身上所有钱都掏空，也不管多少，都要往范凌恒手里搁。

是的，在四月的府试中，范凌恒当仁不让的又考中了头名，现在已经是双案首在身。

范凌恒见现场即将乱成一锅粥，赶紧阻止道：“这样就乱套了，咱们得越快越好。”

说着略略提高嗓门道：“不如请几个家境较好的先为大家垫上，等考完了回去路上再算账吧……当然，我的那一百两就不要了。”

他之所以采用这样最简单，最模糊的法子，除了时间宝贵之外，还因为在大明，有许多事情是不能用金钱去算计的。

如果算的太清，谁出得起、谁出不起便会一目了然。

不说那些出得起的，单说那些出不起的，必然会感到颜面扫地，甚至有人会有被羞辱的感觉，不仅不会承他的情，反而会埋怨他多事，把他恨上了也有可能。

正是因为深知国人，尤其是当下书生‘面子大于一切’的毛病，他才用了这个最糊涂的法子。

再说出不起钱的也就是一小半人，有了他那一百两银子打底，富家子弟们的付出也不会太大。